十分可怕。伏姬的意识又偏向野兽,没用人话回答,只是尖端雾了一声。
森林里的居民住在森林的最深处。伏姬与八房从冬末开始徘徊于森林里,经过春天、夏天,到了秋天,总算抵达他们潜伏的深处。
这里才是真正的森林深处,人兽境界仿佛渲染一样模糊。少年的背后,少女蓝蜻蜓的亡灵有如水滴舞动。大树的树荫之下,有只圆眼巨大山猪正等着丈夫对它说话。雉鸡在远处啼叫,不肯落在丈夫的肩头。
不知这是自由,抑或虚无;每个人都和各种精怪或飞禽走兽一心同体,飘然活着,无须驯伏于任何物事。
——如此这般,伏姬在这座奇妙的森林里化成半人半兽的模样,将意识抛到彼岸,与八房做了十年的夫妇。
成为森林居民的伏姬对于自己的命运有何感想?
很可惜……
人们不知道野兽想的事
这十年间,亦是京都战火延烧至遥远安房国的时代。里见家治理的领土不止一次遭到业火侵袭,年轻人前赴战场、浴血归来的戏码一再重演。
可以想像这对爱好和平的里见义实而言,是多大的折磨。
已经成年的长子钝色也跟着前赴沙场,重复上演英勇善战、平安归来的戏码。
现在的里见钝色依然和儿时一样头大身小,但是面貌剽悍,犹如伟大父亲的分身,驰骋于沙场之上。他骑的黑马比父亲的爱马小,一样有着漂亮的毛皮。他亦和野兽一心同体,转眼间血刃数名敌人。钝色砍下的敌将首级多不胜数,甲胄上的溅血从未干过。今天的他依然挺立插着敌人首级的长枪,勇猛奔驰于草原上。
那道身影穿越时空,与许久以前骑着白犬奔驰草原的怪女孩重叠。但是钝色并非小孩的骑马打仗。虽然他和姐姐皆是模仿父亲,但是手中头颅和身上溅血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真正的鲜血、哀嚎及无情流逝的时光,把钝色变成大人。
十八岁那一年,钝色娶了正室。是父亲义实为他挑选的远国公主。载着新娘的花轿用淡桃红色布疋盖着,摇过草原,越过溪谷,宛若来自遥远的过去,迎着朝露抵达吊城。
老态龙钟的义实见状,不禁忆起很久以前五十子从京都远嫁来此的模样。当时的五十子身穿绫罗绸缎,是个比春天更加耀眼的美娇娘。只不过现在各国都因为无止尽的战火而疲敝不堪,新娘的装扮要比当年朴素许多。
或许是因为心愿已了,长年卧病在床的五十子静静地撒手尘寰。
临终之前,她握住钝色的手:
「万事就交给你了。」
她清清楚楚地如此说道,轻轻闭上眼,动身前往黎明幽梦的彼端。
乘着桃红色花轿前来的公主,成了吊城的新城主夫人。
进门的那一天,不知是不是异国的风潮,公主脸上盖着自如淡雪的薄布。掀开薄布之后,露出一张仍显稚嫩的脸蛋。公主的名字似乎叫簪,不过有个说法,认为她另有其名。然而究竟真相为何,如今已不可考。
就和可爱但略嫌朴素的桃红色花轿一样,新城主夫人和举世闻名、风华绝代的美女五十子相较之下,显得不怎么起眼,但是气质十分出众。她和钝色一样是在灰暗的年代长大成人,却能够笑口常开,十分难得。不,或许正因为时代动荡,才造就了她乐观开朗的性格。
总而言之,随着战火延烧,里见城与伟大的城主里见义实将故事传给新世代。
在战火猛烈的时代,钝色为了守护父祖基业,劳心劳力。那是段孤独又不见尽头的日子。
班师回城的路上或闲来无事的早上,钝色偶而会穿过草原,来到银齿森的入口前方。
这个习惯维持了十年。
知道此事的只有他的挚友大辅一人。只是大辅不知何故,显得有些顾忌,总是站在不远处等候钝色,不敢靠近。
钝色有个在森林入口自言自语的习惯。
起先他自言自语,是认为消失无踪的姐姐或许在某处聆听,随着时光流逝,他来到这里不再是为了和姐姐说话,而是为了和自己说话。
丢弃在森林入口的娃娃早已腐朽毁坏,如今连脸孔都分辨不出来。钝色便是对着这个娃娃喃喃自语。
「战争快结束了。姐……真是漫长。这十年来我几乎日日征战。村子被人烧了,我也去烧了别人的村子。我的身上沾满敌人的血,在战场上甚至看过自己死去的幻象。不过我还活着……姐,拜托你,看看我。就像你那天期望的一样,我已经变成一个强悍的男子汉,驯伏于爹,驯伏于娘,驯伏于城池,驯伏于国家。我代替出走的你,变得更加坚强。从前的我躲在竹帘之后,不知有多么憎恨阳光下的你,不知瞪了你几回……现在你却躲到比竹帘之后更加阴暗的银色森林里,阳光下的我根本看不见潜藏在黑暗中的你。我现在连要瞪你都办不到。」
钝色跪了下来,双手牢牢抱住那黝黑剽悍、只看颈部以上根本分不出与父亲有何差异的威武脑袋,放声大哭:
「我娶妻了,不久之后孩子便会出世。是男孩?还是女孩?背负什么样的命运?我居然也要为人父了,天啊。我必须当个坚强公正的城主,就像我们的父亲里见义实一样,成为男子汉的典范……」
远方的雁鸟呜叫。
风儿摇曳,秋意转浓,变成桃红色的叶片阴森晃动。
某处传来狗叫声。
悲伤、细微、连绵不绝的叫声。
钝色小声说道:
「可是,姐,其实我在黎明幽梦之中仍是个女人。你懂吗?姐。这件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