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
脚跨黑马,驰骋于村落之间的里见义实。
结实的四肢,充满自信与慈爱的吊城之主。
仪表堂堂,不愧王者之名的男人。
眼前这个和他面貌相同,却是浑身污垢,散发野兽气味的怪女人究竟是谁……?
里见义实和里见蓝色。
他们仿佛打从神话时代便存在人世的光和影。
云朵随着夜风流动,月亮探出头来,照亮牢房。与少女时期无异的青涩及不安的光辉残留在蓝色的肮脏脸庞深处,清楚可见。
伏姬突然觉得胸口有股奇异的疼痛。
过去她从未想过……爹那过人的坚强,莫非的牺牲这个同父同母、留着同样血液的分身蓝色得来的?脆弱、悲伤、不幸,全都由蓝色在牢房里独自承受,吊城才得以维持和平……
(我干嘛想这些傻事?一点也不像我。可是,可是……)
世间的繁荣与和平背后,是否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牺牲?
这个蓬头垢面、眼睛格外清澈的女人睁大蓝色眼眸,从深渊凝视我们……
若是如此,伏姬又将属于繁荣的光芒,或是牺牲的阴影?
这不是靠着自己的意志选择,而是取决于命格……取决于各人的命运及国家时代的动向。
谁都不能保证,现在处于光芒之中的伏姬未来不会变成牺牲品,化为在牢房中度过一生的吊城怪物。
人是靠着意志而活,但是谁能扭转上天注定的命运?
「……姐!喂,姐!」
伏姬回过神来,发现嘴唇苍白、浑身打颤的钝色正在用力摇晃她。
钝色此时究竟想着什么,看见多么恐怖的幻觉,不得而知。
这对姐弟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过度无助与恐惧,和自己憎恨的对象紧紧牵手。接着他们让八房打头阵,头也不回地逃离牢房,连滚带爬地跑下天守阁的幽暗楼梯……
就在这一年——
春天一如往常,但在接近夏季时,太阳的威力却逐渐减弱,不知不觉间刮起冰冷的风,稻穗只能无力地摇晃瘦弱身躯。农田尽数结冻,百姓开始不安地议论纷纷。
前所未见的寒冷夏末结束。
伏姬的亲事终于谈定,对象是邻国安西景连的长子。先前也提过景连与义实年轻时便常一起把酒言欢,有着盟友之谊。这门亲事可增进里见与这个最佳邻国之间的情谊,可说是门难得的良缘。不过城中有不少人都说,真正的原因是义实舍不得让公主远嫁。
伏姬本人虽然点头应允,但是她究竟懂不懂联姻的意义,仍有待商榷。
秋天近了,稻穗依然瘦小,收成想必有限,整个村落遭到阴森的寂静包围。伏姬似乎也受到影响,变得文静秀气,时常独自坐在城里缘廊沉思。
晒得黝黑的皮肤渐渐变白,一头长发也在侍女勤于梳理之下散发光彩,静静端坐的模样和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不过几个季节,伏姬的改变之大,不知情的人见到都快认不出她了。
八房乖乖地坐在她身边,时而舔她的手背,时而淘气地摇尾巴撒娇。
伏姬有时会突然抬起脸来,摸摸八房的头。她的眼神相当沉静,与生俱来的烈性不知是消失了,还是有如沉入沼泽的重物一般沉进眼底。
每当伏姬摸头,八房便会眯起眼睛,垂下耳朵。
某一天——
伏姬没骑在八房背上,而是漫步于干枯的褐色草原。她和骑着黑马驰骋的里见义实擦身而过,隔了一下子,方才眯起眼睛回头看去。她的举止已和成年女子无异,显得从容优雅。
义实并未回头,只是轻快策马而去,离呆立原地的女儿越来越远。
当天晚上。说来稀奇,伏姬居然对替她梳发的年老侍女语重心长地说:
「呐,我……」
「哎呀?怎么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得离开自幼生长的吊城。」
「那是当然的。公主一直在这么气派的城里生活,除了偶而到空荡荡的草原玩耍,什么事都不知道嘛。」
「里见家代代守这座城池及山脚下的村落,现在是爹统治,将来则是由钝色继承,但我却得离开,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伏姬咕哝说道,百般无聊地哼了一声。
沉静的侧脸浮现死心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这里是地上的乐园,爹就像神明一样,治理着这块美好的土地。但是自从那一晚以来,我开始糊涂了……」
「咦?」
「啊、不。没什么。」
没错,那一晚——
当时伏姬的亲事尚未谈定——
她一无所知地爬上暗如深渊的天守阁牢房,发现了蓝色,父亲的分身。
那一晚的恐惧,让伏姬觉得吊城之所以日日散发不似人间应有的和平光芒,并非是因为地上的乐园,而是有个怪女人成为活祭品,关在天守阁里独自承受所有的不幸……
仿佛有人拿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