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 浜路为犬人信乃与亲兵卫所擒之卷

微张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快崩塌的肮脏缘廊,男童——亲兵卫和一个戴着褐绿色头巾的眼熟年轻男子并排而坐,商谈事情。

  「这个字迹当真是冻鹤的?」

  男人的声音和那一夜浜路在神社院落听到的一模一样。浜路想起她曾为那了股吹到耳边的气息心惊胆跳。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也是伏。难得有两只猎物近在眼前,浜路却只能干瞪眼。

  她眯着眼睛俯视两人。

  看见毛野的首级与追赶冻鹤等人时,浜路都曾想过:原来伏这种野兽的外表和人类如此相像。浜路是靠着牡丹印记和山里闻惯的独特猎物气味才能分辨他们。

  然而如今就近观察,却又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不同于常人的冰冷。这对浜路而言是种相当奇妙的感觉。人是温热的,然而伏似乎没有这股温热。

  就拿现在来说,他们两个人……不,他们两只伏一只刚死了母亲,一只刚死了同伴,还能用这种冷漠的声音说话。

  浜路幼年丧母及今年秋天外公过世时,可是连哭了好几天,哭得眼睛都快像熔岩一样熔化。

  当然,人心是个复杂诡谲的人力机械,哭了不见得悲伤,不哭也不见得不在乎。

  不过……

  即使如此……

  「嗯——信乃。」

  亲兵卫点点头。

  原来那个戴褐绿色头巾的男人名叫信乃?

  浜路为了记住猎物的特征,用微张的双眼仔细端详信乃。他那双和其他伏一样细长的眼睛此时诧异地眯了起来。

  「看来冻鹤临死前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把纸和金币托付给这个猎师。她留这些金币一给你这个儿子,便是要你尽管花用。」

  「娘的口头禅就是『我的寿命将尽』。」

  「哈哈,是啊。唉,其实我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

  「话说回来……」

  信乃怀疑地吐了口气,瞧了吊在庭院的浜路一眼。浜路连忙闭上眼睛。

  「这家伙……这个靠悬赏金维生的小猎师为何特地送金币过来?这件事铁定没人知道,她大可私吞。」

  「我想她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亲兵卫嘴巴虽然这么说,声音却显得兴趣缺缺。

  时刻已近傍晚。

  冬风冰冷吹着浜路。

  一大一小的伏似乎不觉得冷,仍然继续说话。仔细一瞧,他们都穿得很单薄。

  信乃仰望逐渐转暗的天空,喃喃说道:

  「嗯,话说回来,亲兵卫。」

  「干嘛?」

  「仔细一想,居然被现八那小子给说中了。那天晚上,他说江户已经不再安全,咱们想活下去,便得分散到山间、河边、海边与小镇,尽量多留下后代。当时我嗤之以鼻,心想他莽犬一只,居然如此胆小。现在回想起来,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嗯。」

  「江户的伏越来越少,自从入春以来,赏金猎人越来越多,伏接二连三被捕,全都到阴间报到了。前几天我远远看见毛野露出马脚,被人斩首示众,正觉得傻眼,谁知昨晚冻鹤、花、叶也一起归西了。好了,下一个不知是我,还是你……」

  「别说了。」

  男童的声音莫名冷淡:

  「我绝不会被捕。我会和娘一样苟延残喘,将无数的犬人子孙散播到耽于安逸的德川天下各地。」

  「总之现在还在江户的伏只剩你我,其余全都分散乡间,只怕有生之年无法再见。」

  「是啊。」

  「啊、你还记得吗,亲兵卫?夏末时大伙儿一起踏上的那趟奇妙旅程,一同在安房国大叫的那个早上。」

  两人……不,两伏露出虎牙相视而笑,同时低声叫道:

  「——伏之森!」

  咻!冷风吹过。

  两伏的干笑声渗入渐渐转暗的冬季天空。

  竖耳偷听的浜路听见江户只剩下两只伏,不禁大失所望。不过还有许多伏散布在山闻、河边、海边及小镇,或许我和哥哥可以一个带枪,一个拿刀四处捕伏。只不过冷静下来思考,这也得先逃离五花大绑的处境才行。浜路的命就如同风中残烛。

  信乃突然正色说道:

  「亲兵卫,你带着这些金币到京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现八。什么?通关证?用不着那种玩意儿。翻山越岭,披星戴月,多的是路可走。你已经长大了,是只独当一面的伏了。一个人也不成问题。」

  「你要怎么办?」

  「我随后会到。」

  「随后?」

  「是啊,明天。我明晚还得登台,结束以后立刻动身。其实这事刻不容缓。每晚一天,伏的生命便少一天。好了,快动身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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