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的冬季街头——
有个和江户街景格格不入的土气女孩心不在焉地站在神社院落里,抬头仰望着月亮上交互浮现不安与不快,一副五味杂陈的等人表情。
她吐出苍白的气息,紊乱的黑发冷得连发梢都快结冻。脚边的积水早已结成冰块,如镜子般微微泛白,散发不祥的光芒。
仔细一瞧,女孩有双圆滚滚的大眼,长得颇为可爱。隆冬的江户天寒地冻,呵气成冰,但是她从额头到脖子都晒得黑黝黝,头发也仿佛从未梳理过似地纠结在一块,活像乱七八糟的蜘蛛网。身上那件洗白的衣服带着江户街头从未见过的奇怪格纹,教人不得不怀疑她究竟来自哪个深山僻壤。
「……冷!」
女孩喃喃说道,连声音都冻得又僵又硬。
年纪约莫十四、五岁。
年龄虽小,声音却老成稳重,仿佛深知自然的严酷。
女孩虽然孤伶伶的,脸上依然眉开眼笑。她淘气地踩了踩脚边那滩有如镜子冻得发亮的积水,冰块应声破裂。
她望着积水,小声地吃吃笑道:
「哇啊!好像走在破裂的夜空上,好好玩!」
「是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又低又沉,活像有人用冰冷的手掌轻轻抓住心脏——
女孩吃了一惊,睁大双眼,瘦小却结实的黝黑右手伸向背上的大布囊,双眼定睛凝视自己倒映在破裂冰面的脸,以及背后那个有如亡灵突然浮现的陌生人。
那人戴着褐绿色头巾,分不出是男是女——
从头巾底下露出来的脖子显得又细又苍白,唯有颈边牡丹外型的红色印记带着些许暖意。
哎呀。那人吓着了女孩,显得乐不可支,忍不住窃笑起来。长长的虎牙在月光照耀之下闪着冰冷的光芒。
「破裂的夜空?没想到乡下土包子也讲得出如此风雅的形容。」
从阴森森的声音判断,来者似乎是个男人。但那声音纤细顺耳,听起来又像是女人。
一道气息吐在女孩耳边,让她羞红了脸,然而那股带着腥味又教人怀念的野兽气味却让她猛然惊醒。她举起从布囊中取出的细长黑色物体,沉下腰来,迅速回过头去。
她手上握着一把和娇小身躯完全不相衬的老旧猎枪。猎枪和女孩的个子差不多大,看来沉甸甸的。女孩驾轻就熟地举起猎枪,瞄准来者,然而当她回过头时,背后早已空无一人。
只留下野兽的气味,有如夜风一般……
女孩沉着脸沉默片刻,露出腼腆的表情:
「糟了,我居然对着人掏出枪来。山里的习惯一时改不掉……」
她喃喃说道,放下猎枪。
一个戴着眼镜、瘦弱苍白的男人穿过院落,似乎在找人。他发现女孩拿着枪,愣着停下脚步,随即又慌慌张张地跑开。只见打着狗尾草结的男用细腰带摇摇晃晃消失在黑暗彼端。
女孩将枪收回布囊,又恢复等人的表情,站在裂冰之上。
她俯瞰脚下。
粉碎的夜空又冷森森地冻结起来。
一阵犹如天地在不知不觉之间倒转的寂寥感袭上心头,她像个成年女子一样,幽幽地叹口一点也不适合她的气。
「嘿!」
此时,有人用力拍打她的肩膀。
熟悉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回过头来。
「浜路,好久不见!」
一个胡须大汉站在眼前。
女孩——浜路立刻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我等了好久啦!道节哥。」
「抱歉!抱歉!」
四分五裂的夜空在浜路雀跃的脚下变得更加粉碎。
「喂,浜路,别东张西望的,一副乡下土包子模样。」
「可是,哥!」
年约二十,像座小山一般高大的大汉——道节,和出了深山,今天刚到江户的妹妹浜路,不知是感情太好或是天性活泼,两人时而互相倚偎,时而拉着手臂,走在河边的路上。
夜幕虽已低垂,路上行人依然不少。几个发型别致、脖子性感的女人与威风凛凛的男人路过、浜路不可思议地望着中年妇女涂得乌黑的牙齿,接着又注意到矗立远方的江户城。江户城沐浴在月光下,显得既壮阔又强大,她不禁看得出神。
「江户城果然漂亮,而且四平八稳的,就像生根了一样。这下子德川的天下可安泰啦!」
说话的浜路活力充沛,背上的猎枪既神秘又危险。
走在身旁的哥哥是近年来常见的落魄浪人风貌,衣服磨得破破烂烂,月代(注:日本武士发型里前额剥光的部分。)早已不复见,一头头发随意束起,成了浪人头。长刀也因使用太久而显得有点残破。
哟咻!哟咻!随着一阵轻快的吆喝声,几架轿子追过他们。
马儿也响着蹄声经过。
大河闪动青光,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