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推开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窗户,从屋檐斜面的中段探出头时,瓦吉总会「那啦——」大叫一声。就像过去他的祖先——割耳奈露莉的战俘们临上战场前自我打气的呐喊。
瓦吉用铁锹前端刮去凝结挂在窗框上方的雪霜。
「喂!在我说开始之前,不要随便乱动啦!」
扩音器传来夹带着怒气的叫骂声。
「真是对不起啊,宿舍塔委员阁下!」
瓦吉一脚踩上窗框,朝地面那头吼了回去。
他戴着奈露莉手缝的全罩式毛帽,将整张脸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对眼睛。
「呜喔——今天早上也好冷啊。」
亥金爬上梯子,跟着来到阁楼。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戴着眼镜,而是换成了有着细长开口的皮革眼罩。这是为了预防眼睛被雪地里反射的紫外线射伤的道具。开派对时果然还是需要这种神秘的角色存在啊。
「今天也是瓦吉先发吗?」
用一条看起来极有质感的灰色围巾围住口鼻的萨嘉大人也接着出现了。
「没错,先发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瓦吉满脸笑容地玩着安全带上的金属扣环。
我们的脚下——装设在十二楼天花板上的扩音器再度传来宿舍塔委员斯裘巴的声音。
「好了,阁楼上的各位流氓,开始动作吧。第十宿舍塔报告,现在开始进行铲雪。除了想被埋在雪里或是用头撞冰柱的家伙之外,请大家暂时不要离闭宿舍塔,完毕。」
瓦吉把跟腰上的扣环绑在一起的绳索捆成一大圈,再把另一条绳索跟扣环绑在一起抛到梁柱上。
「那我先过去罗。」
将绳索挂在肩上,他看也没多看一眼或是先伸手摸索一下,直接就蹬着窗框跳到屋顶上了。
就算身上绑了一堆救生索,瓦吉这种行为实在太危险了。他原本就跟奈露莉一样有惧高症,但他同时也和奈露莉一样总想夸示自己有多勇敢。这时候的瓦吉,看在我眼中就跟一个长不大的小鬼没两样。
窗户外垂挂着三条绳子。那是瓦吉把绳索系在塔顶的金属零件上后抛下来的,阁楼里的三个人各自将绳索的扣环扣在安全带上、拉一拉,确定有扣住金属零件后,这才抓着铲子攀上屋顶。
「一面银白的世界」——这个字眼一点都不适合用来形容八高的冬天。
地面上所有东西的轮廓依然模糊不清地存在,被风雪磨蚀的石造高塔巍巍浮现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两条环状道路也被大雪覆盖,站在塔上的我们彷佛被孤伶伶地遗留于世。眼皮底下几个分散开的红点是各宿舍塔委员们所设置的「作业中」告示牌。
在四角锥型的屋顶上,我们用双脚及铁铲保持着三点平衡持续向上攀登。阵阵寒风吹来,积雪表面飘浮着点点闪动的光芒,却不如严寒时期能长时间持续灿烂。十一月的雪还太过潮湿且沉重。我将帽子的护耳拉绳绑在下巴上。
瓦吉像在参加什么竞技大赛般,将铲除的雪用力往旁边扔,再看着它们直直坠落地面。亥金三不五时会扭动一下因过于寒冷而僵直的脸部肌肉,但隔着眼罩只能看见他下半张脸的表情,实在有点不太舒服。
萨嘉大人背靠着插进雪堆的铁铲正在偷闲休息,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着,笔直地随风飘扬。
我们各自沉默地忙碌着。
这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因立足点并不稳固的关系,在劳动了那么久以为终于完成时,换来的却只有已经完成的错觉,努力的成果总是在一晚过后就被轻易推翻。
尽管如此还是得继续埋头苦干。因为屋顶若是被压垮,就表示住在最高层的我们也会随着雪崩一路被冲坠地面,那可是会出人命的事。雪崩带来的破坏力完全不是从排水管落下的水柱可比拟的。
「喂——第十宿舍塔!」
呼喊声从隔壁的第九陷隆塔膊睐,一和我们一样正忙着铲雪的学生们正用力挥着手。说是隔壁,其实也相距了五町(注11)左右,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就如蛆虫般渺小。
「你们今天还起得真早啊!」
蛆虫将铁铲扛在肩膀上,大喊着:「总算不用妈咪叫,就能自己从被窝里爬出来了吗!」
「闭上你们的狗嘴多做事啦!」
我们这边由瓦吉负责呛声回去,「你们再磨磨蹭蹭的,那座破塔可就要被积雪压扁啦!」
与相邻的宿舍塔彼此交恶是八高的传统。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学校只有王族能进入就读——「王」不过是个名号,在旧共和国的自治区内也不过只是世袭首长的那个时代,以住宿生的身分背景所引发的宿舍塔之间的对立,可是现代全然无法想像的激烈。
最名闻遐迩的莫过于以第二十六期生的「四晚连续茶会事件」为开端所引发的「八高三十年战争」。现在还流传着「第十一、十二宿舍塔航空互相残杀」和「暴力二年级剪刀敢死队」等等光从字面上看来就很触目惊心的斗争纪录。
屋顶上的对骂大战便是那段历史遗留下来的纪念,并不是存心要在口头上找人麻烦。在浓雾弥漫、视线模糊的日子或刮起暴风雪的时候,从隔壁传来的叫声总能让心里感到踏实些。
注11距离单位,一町约为一〇九公尺。
积雪大略清除完毕后,我比其他三个人早一步回到阁楼。解开身上的救生索,爬下梯子。掸去沾染在衣裤上的雪花后才走进自己的房间脱去帽子、手套还有外套。将填入乾草的长靴扯下,换上夏季用的鞋子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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