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在相模原医院接受手臂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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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完夜校三年,就跟修完日校四年是一样的,有什么关系嘛?」

  「说的也有道理,那样的话,唔,三年还是四年都没差吧。」

  我拿到证明书,去办理了美术学校的报考手续。

  美术学校这名号听起来响亮,校舍却像乡下地方的小分校。(现在已经成了武藏野美术大学,非常宏伟,有许多优秀的美术界人士从这里毕业。)多得吓人的考生全都涌进这里。我原本就是个脱队生,现在又多了南方学来的傻性:心想「这下准没望了」,但不晓得面试官是否误会我只有一只手却立志向学,精神可嘉,我奇迹似地获准入学了。

  缴了学费、开始上学之后,医院直属的染坊倒闭了。

  这下子即使能上美术学校,我也会饿死。光靠医院配给的玉蜀黍面包实在无法果腹,我正饿着肚子,同间病房里绰号叫「马哥」的长脸时髦汉,邀我上教堂去。

  「教堂有很多可爱的小妞唷,嘶嘶嘶嘶。」

  他的目的是把妹,但我才不管什么可爱小妞,我要的是食物。想到枯坐病房也不会有食物从天而降,于是我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马哥说的没错,有许多小妞来上教堂。但是对我来说,牧师会分马铃薯给大家,比小姐来得有魅力多了。教堂似乎是在实践基督教的灵肉救济信条:必须先满足肉体上的饥饿,才能满足灵性的饥饿。

  我高兴极了,就像在南方的村子要到食物时那样大口大口地吃着。

  后来,我去了好几次教堂。当时没有多少人肯给我们这么多帮助,我到现在依然很感谢那位牧师。

  教堂没活动的日子,我就待在病房里发呆。

  有个跟我一样只有一只手、叫熊谷的大叔说:

  「有秘密集会唷,要不要去看看?」

  是意图颠覆政府的秘密结社吗?我出于好奇前往一看,那是一个叫「新生会」的组织,办公室在青山的陆军兵营旧址。

  说穿了也没什么,这个秘密团体只是想要组织一个撤退者及伤病兵的抗争团体,好向国家索求援助,格局小得寒酸。

  会长是个四十开外的小矮子,一样是独臂侠,说要占领附近一栋烧毁的大楼做为办公处。我就在不知不觉间被算成了会员。

  会长秉持一天吃一颗鸡蛋才能维持健康的信念,因此我们这些一般会员,每星期都被派到会长的老家茨城去拿鸡蛋。

  会长在茨城的老家,只有他的老母一个人住。

  「我是府上少爷派来的使者。哎呀,您家少爷真是出人头地啦,现在可是新生会的会长了呐。」

  听我们这么说,会长的老母便乐不可支:

  「我做味噌葱给你们尝尝呀。」

  味噌葱就是用味噌拌过的葱段,会长的老母做了一整罐给我们。当时无论是葱或味噌,都是难以取得的贵重物品。我们因为太高兴了,三个人把它瓜分得一干二净。后来每次只要去茨城,就会上演这么一出戏:

  「您家少爷实在不得了呀,再怎么说都是会长大人了嘛。」

  「我做味噌葱给你们尝尝呀。」

  一段日子后,会长终于宣布:

  「我们要占领大楼。」

  几个人鱼贯出发,结果这场占领行动,只是进入耸立于寒空中、没窗没门的火灾后大楼,然后铺上草席睡觉罢了。后来会长说大楼很冷,自个儿跑回不晓得在哪租的公寓去了。几乎都是我们两、三个人守在那里生活起居。

  虽说睡在那儿,但因为是连窗户都没有的可怕火灾后大楼,所以我们用残余的铁板之类的东西封住窗户睡觉,还是冷得睡不着。后来有一次,我们三更半夜听到古怪的脚步声,吓得不敢吭声,以为闹鬼了,没想到却有人轻轻地推开了门。

  原来是一个美国大兵跟他的女友。他们来跟我们借草蓆。我们想说区区草蓆罢了,便借给他们,二、三十分钟后他们便拿来还,还送我们香烟。

  「哇!是洋烟!」

  我们忍不住惊叫。

  几天以后,会长不晓得从哪里拿了许多篮子过来。他说这是会里的财产,总是带着篮子去蔷麦面店,以抵押面钱。

  这栋大楼,好像是属于东京都交通局的。

  听说只要出七十万圆,东京都就愿意转让权利。当时的七十万圆,都可以盖三、四栋房子了,我们实在不可能拿得出来。政府说中央区的月岛有撤退者的宿舍,叫我们去那里,我们终于被赶走了。正好那个时候,我战时担任海军大尉的哥哥成了战犯,军方说他们不应该在新几内亚下令处死B29的机员。哥哥的长官战死了,所以责任由他来扛。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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