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不在乎地悠哉度日,可是看在父母眼里,一定觉得这孩子没指望了。他们每晚商量该拿我怎么办,两人愁眉苦脸。我的哥哥和弟弟都顺利升学,似乎更加重他们对我的担忧了。
没过多久,父母便说我图画得还不错,着眼栽培我的兴趣。
于是他们开始物色绘画学校,不过条件是能免试入学。
结果,他们在大阪的上本町找到一家叫「精华美术学院」、教制图的学校。现在京都有一家叫「精华短大」、有漫画系的学校,不过跟那所学校完全没有关系。
父母觉得非它莫属,于是我和父亲再次前往大阪,拜访精华美术学院。
那所所谓的学校,校舍简直跟铁皮屋没两样,只有边门特别大,上头的招牌倒确实写着「美术学院」。
父亲叫门,出来的是校长兼教授,也就是全校只有一个老师。
可能是我和父亲表现出有些狐疑的样子,校长走回到办公室,很快地拿着一本宛如百科全书的大部头书出来,翻了一阵,然后指着印有「精华美术学院」的地方说:
「看,本校也名列其中,是如假包换的正牌学校。」
那本厚书看似一本全国学校总目录。
校长抚着白须亲自说明,似乎让父亲颇觉受到重视,当场就办理了入学手续。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成了这里的一年级生了。
父亲因为工作关系,要搬到大阪,所以我们在大阪桃谷这个地方租了一间公寓,父子同住在一起。
好了,我开始上学,然而这里就像古时候的私塾一样,是师父带徒弟的传统教法,课程松散到了极点,我闲到发慌。课程是两天上一次,而且老师只进行约一小时的绘画指导就结束了。我想既然都在学画了,把剩下来的时间拿来制作漫画全集也是一种练习,于是以一星期一本的速度制作漫画书。即使如此还是有空,所以我也画了童话绘本。但时间还是有剩,所以其余时间我就拿去看电影。
学校的帽子上有个「美」字徽章,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美术学校,但这反而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冒牌学生,内疚极了。念这所学校就是闲成这样。
于是,我更加热中于「自习」。
我去图书馆临摹人体解剖书上的图(因为我觉得要正确素描人体,这是必要的步骤),回程的时候也到处素描,全心全意投入练习。
我对于绘本也愈来愈着迷,经常关在房间好几天,想把《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画成图画故事。父亲担心地打开我的房门探望时,我因为太久没跟人交谈,连声音都发不太出来,把父亲吓得半死,以为我哑了。不过过了半天左右,我又可以正常说话了。
父亲当时在寿险公司工作,没有多久,他就被调到兵库县筱山分店担任店长。
这么一来,我一个人在桃谷租公寓太不划算,父亲便在筱山租了一栋屋子,然后母亲也从境港搬过来,我们亲子三人住在一起。哥哥和弟弟都住学校宿舍。
然而,要从筱山到大阪的美术学院上课,实在很折腾人。
连筱山民谣都说「丹波筱山是深山旷野」了,虽然现在比民谣的时代进步了一点,但仍然是深山僻地。
我得搭乘轻便铁道——这是种小火车,小得让人惊讶日本居然有这么小的火车——坐上二、三十分钟,来到一个叫国铁筱山口的转乘站,然后再从这里搭车到大阪,非常麻烦。我得早上五点钟就起床才来得及。若是兴起要吃过早饭再上学的「野心」,就得四点钟起床。
轻便铁道的车站顶多比公车站大一点,勉强还有屋顶和长椅。我因为很困,便在长椅上躺着,结果火车以为没人在等,过站不停,我就这样错过了。
该说是情非得已,还是因祸得福?我心想既然都错过了,便干脆回家继续睡回笼觉到十点(也就是没去上学)。
父母对我的生活没有半句埋怨。我更加热中于「自习」和「兴趣」,成天关在二楼的房间里,所以他们以为我是在用功。
这时,我的「自习」转向了山中的事物。
我把山里的植物摘回家描绘,或是当场素描昆虫的巢穴。
说到昆虫的巢穴,就相当于人类的家和城市,所以可以观察到它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每天拎着拨火棒(这拿来挖昆虫的洞正好)和镊子上山,沉浸在「研究」里:哦,原来它们是这样生活的啊。
有时候,也会碰到昆虫以外的东西。
我住的这一带不知为何有许多蛇。或许是正好遇上蛇的产卵期,有时会看到一大群蛇缠绕在一块儿扭动,甚至让人误以为是山里的田梗崩落了。
我也在小沼泽里发现过一大堆的壁虎,或是在森林里撞见山猪。
山里虽然有一些水田或旱田,但我几乎从来没有碰过人。这样的深山让我满怀期待,兴奋不已地四处探险。
有一天,我对夜晚的山里是什么情况心生好奇。
我钻进黑暗的小径,到了古老的神社后山,结果感觉到一股气息,像是有一群不知道是什么、没有形体的事物聚在一起。因为肉眼看不见,所以我猜想或许是古时候的人说的「气」吧?我兴起一股骇怖之感,觉得那就是山灵,顾不得什么「研究」,就仓皇狼狈地逃了回来。
我还遇见过「小人」。
当时是白天,我却在幽暗的树荫下看见一群小人。我「啊」地一叫,小人便吓坏似地一哄而散。由于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或许是我眼花,把松鼠看成了小人也说不定。如果用理智去想,那应该是松鼠吧。可是,当时我眼中看到的确实是小人。从此以后,我就存着小人可能真的存在的念头,每次上山都会东张西望,希望可以找到小人。
会「遇到」这些山灵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