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是昨晚在店家共用的水井边,以血字画出通往妖道的入口。他们回来时没走妖道,而且小春还是被喜藏背着回来,所以根本无暇靠近水井。
「印记还留着,表示现在仍通往妖道。」
小春一跃而起,急忙穿上草鞋往外冲。今天天寒地冻,也许井里的水已结冻。或许没人会来汲水,但小春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个层面。小春转眼已跑出屋外,家中益发悄静。
接着喜藏缓缓站起身,朝店面方向走去。也许是疲惫的缘故,从百目鬼那里取回的付丧绅全都恢复成一般古道具的模样,回到原先摆放的位置上。其他妖怪们也没对喜藏捣蛋,个个都很安分。想必是整晚玩弄彦次,他们也累了吧。在作业间随便找事来做的喜藏,重重吁了口气,朝店内左边深处走去,站在呈现一般砚台外形的砚台精面前俯视着他。他凝望片刻后,伸手触摸砚台精前面的部位,然后返回起居室。
(……好怪的感觉。)
砚台精虽然闭着眼睛,但清楚感觉得到周遭的动静,他不知道店主那古怪动作背后的想法,沉沉入睡。
时间流逝,转眼已是翌晨七点。小春从水井处返回后,两人便盖上棉被睡觉。一觉到天亮,中间都不曾醒来。
(都是他害的……)
喜藏来到难得一直睡在左边角落完全没乱动的小春身旁,以自己的棉被蒙住他的脸。但小春没发出痛苦的呻吟,也没半点动静。喜藏有点担心,悄悄掀起棉被查看,小春却悠哉地流着口水,睡得正香甜。喜藏心想,要是沾到口水可就麻烦了,就将棉被从小春脸上移开,折好摆在一旁,着手打扫佛坛和准备早饭。嗅闻着一如往常的早餐香气,突然有种奇妙的感受涌上喜藏心头。
(我真的回来了吗?)
也难怪他会这样猜疑。前天晚上到昨天早上发生的事,一直在他脑中盘旋,而且他刚从睡眠中醒来,哪些是幻觉,哪些又是现实,他已分不清。彦次也曾说过,知道自己不明白的事,非常可怕。不过,不明白的事一直不去弄明白,这样更可怕。正因为之前一直闭着眼睛装没看见,所以现在发现情况不对,当然会想追根究柢。一方面想要知道,而另一方面又不想知道。
(虽然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无所谓——这是喜藏以前的口头禅,同时也是心情写照,但现在他心中微微涌现一个疑问「真的无所谓吗?」喜藏对这恼人的变化感到困惑,但他决定想开,就当作「不会对内心造成威胁的事」。
(怎样都无所谓,而且怎样都有可能。)
虽然不想因旁人或世俗而随波逐流,却早已深陷其中。或许稍微逐流一下也无妨——喜藏微微有这样的念头。
「咕噜……咕噜噜~」
小春肚里的饥饿虫发出惊人的响声,耳朵都快被他震破了,使得喜藏对于刚才认真思考的事感到愚不可及,难得的新念头也就此烟消云散。刚好这时味噌汤也煮好了,如果是平时,他会先等汤凉一会儿再端出去,但此时他一肚子火,于是他决定直接端汤出去。捧着装好饭的饭桶以及芝麻拌小松菜回到起居室后,喜藏将自己的早餐放在用膳箱上,小春的早餐则是随地一摆。
过了五分钟后,从棉被里钻出的小春,晃动着他那因为睡癖不好而四处乱翘,像刺猬般的斑斓乱发,好不容易才坐在饭菜前。先吃完的喜藏立刻走向店面,打开重重的店门,这时正好有人从店门前经过。喜藏与对方都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您好……」
取下斗笠,微微点头行礼的,是先前在爱宕山遇见的那名旅行的年轻人。喜藏马上回到店内,带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包巾返回。
「昨天真是太谢谢您了。」
喜藏沉稳的答谢姿态,令年轻人颇感意外,他因为开心,不由自主回以一笑。
「我明明说您可以不用还的,这样感觉好像我在催讨似的。」
年轻人收下包巾,望向上方高挂的看板,接着往店内窥望。
「这里是……古道具店荻之屋?」
见喜藏颔首,年轻人再度浅浅一笑,放下扛在背后的竹篓,让喜藏看里头的东西,并道出自己周游列国,四处收集奇珍异宝。竹篓里有打火器、花瓶、矢立⑵、狐狸脚,种类五花八门,但每样道具都从没见过,形状和图样都很奇特。全都是「珍奇」之物。
「这也是难得的缘分,可以让我见识一下您的道具吗?」
这时多闻突然从喜藏脑中掠过。
(这个人该不会也是那家伙派来的吧?)
虽然怀疑,但眼前这名男子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年轻人。如今回想,多闻打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但这名男子就完全感觉不出。真要说哪里怪的话,大概就是他那一身看起来硬邦邦的肉了。喜藏正在犹豫该不该让他进店里,年轻人见状,额头和鼻子开始冒汗,明显看得出他心里的焦急。
「啊,真是对不起……您才刚开店对吧—应该还没准备好,我……」
真是对不起——男子惴惴不安地抬头望向喜藏那张阎罗王般的脸,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人。
(虽然有点胖……)
当喜藏正好想到体型时……
「这家伙一时睡迷糊,才会这样发愣。这位客人,您尽管进来吧,不用怕。」
小春猛然从暖帘里探头,如此说道,可见这名旅行的年轻人应该只是普通人。年轻人见到这个脸上留着饭粒,笑得天真无邪的孩子,松了口气,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
喜藏把门敞开,让出路来,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走进店内。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