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少、少主……」
速水像孩子般放声大哭,织卫眼泛泪光,双唇紧抿。躲在棉被里的砚台精,眼泪也差点夺眶而出,但他极力忍住。因为直澄的口吻虽然很平淡,但他发现这是直澄平时心中的想法。
「总之,我平安无事。我想休息一会儿……」
速水与织卫强忍着呜咽声,深深行了一礼,退出直澄房外。接着外头有一阵子喧闹无比。好不容易寂静重新到来,砚台精这才钻出棉被,望着双目紧闭的直澄,叫唤他的名字。
「……我刚才说了谎。嘴巴上说『没事』,但你明明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看我呢。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直澄缓缓睁眼,脸上浮泛的不是刚才对家臣展现的成熟笑脸,而是像幼童般的天真笑容。看到他此时的笑脸,砚台精不禁悄声说了一句「我好害怕」。
「……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直澄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平时他脸色苍白泛青,而今天则是像纸一样白。直澄就像在凝望夜空般,注视着天花板,神情落寞地说道:
「……为什么我会这样呢。明明身为藩主的继承人,却总是众人在保护我。应该是我要负责保护大家才对啊。」
直澄第一次道出隐藏心中的想法。砚台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像这样诞生在这世上,我不该埋怨上苍。只不过,我常常受不了自己的没用。」
直澄像在吐气般悄声说道,不让拉门外的速水和织卫察觉。
「因为身子孱弱,老是让家父担心。速水被指派来照顾我,浪费了他过人的能力。织卫并不是为了将这个老是逃离病榻的少主带回床上,才自愿照顾我,而我活在世上,也不是为了让奶妈自责『是我的奶水毒害了少主,我对不起大家』。家臣和百姓们都夸我是『贤君之才』,但我却只能终日躺在床上。众人是这般支持我,而我却……」
就像是个苟延残喘的死人——砚台精好像听到直澄这么说。由于中间变得声若细蚊,一时听不清楚。接下来只传出痛苦的喘息声,除此之外,一片悄静。
「……大家都很喜欢你。光是看你笑,大家就觉得很幸福。」
「那和白活一场有什么两样。」
直澄回以从未有过的冷淡口吻。砚台精为之瞠目,接着他发出很不搭调的快乐笑声。
「白活一场?嗯……这样我就稍微放心了。直澄你还只是个小鬼呢。」
「……你说什么?」
直澄难得会发出强硬的语气瞪人,砚台精正视着他,清楚地对他说,你才不是白活呢。
「要是没有了你,众人都会意志消沉。守护众人笑容的,就是你的性命。不管你再没用、再柔弱,或是觉得自己『白活一场』,但看在众人眼中,你的生命还是像一颗明星一样,比谁都来得亮眼。」
我也这么认为——砚台精最后如此低语道。直澄再次陷入沉默,恢复原来的表情,阖上双眼。由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砚台精担心地朝他脸上窥望,发现他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双唇显不出半点血色。不久,他开始渗血,砚台精急忙想撬开他的嘴,但直澄却默默摇了摇头。正当砚台精慌乱不安时,直澄轻触他的小手,以他平时的柔和神情微微一笑。他的嘴唇只有短暂的瞬间一阵颤动,并没流泪。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砚台精对直澄感到无比怜爱。同时也感到无比哀伤。
众人都替他担心,祈祷他能早日康复,但直澄却迟迟不见好转。砚台精一直在一旁守护着日渐衰弱的直澄。他不必再趁半夜潜入。多亏直澄向父亲请托,砚台精此时已摆在直澄的起居室内。
「我真笨。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
因为老是躺在床上,脑筋都变迟钝了——直澄开朗地说笑。白天时因为有旁人在,砚台精都乖乖待在书桌上当个普通砚台,但是到了夜里,小姓站在拉门外看守时,他就能好好陪直澄聊天了。某天晚上,砚台精像往常一样准备钻进直澄被窝里时,发现他摆在枕边的一张纸。
「那是速水的弟弟足穗给我的『痊愈』护符。似乎是来自一座颇为灵验的神社。足穗在江户的藩邸⑶工作,他特地派信差送来给我。」
因为那两兄弟特别疼我——直澄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他突然望向砚台精。
「砚台精,你不会受影响吗?妖怪会怕护符吗?」
嗯——砚台精点了点头,拿起护符仔细端详。
「如果是会侵害人体的病魔,应该很怕这种『痊愈』的护符,不过,只要不是病魔,就算碰到,也不会觉得怎样。换句话说,这对侵害你身体的家伙来说,非常有效。」
砚台精说谎。事实上,这张护符根本不具驱除病魔的能力。不过,要是直澄能因此相信放宽心就能「痊愈」,那就再好不过了。砚台精小心翼翼地将护符放回枕边,钻进直澄的棉被里。
「速水疼爱我,更胜于他的亲弟弟,所以我本来还担心自己会惹来足穗的埋怨呢。」
所以不管有没有效,我都很高兴——直澄莞尔一笑。
「根本没人会讨厌你。」
「你原本不就讨厌我吗?」
对我冷淡极了——直澄鼓起他瘦削的腮帮子,砚台精为之苦笑。
「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才那么做。我只是不喜欢与人类接触。我们的力量很弱小,所以对体型巨大的人类还是有点害怕。」
「你体型真的很小。我并不觉得妖怪有什么可怕,不过,送我护符的足穗却非常怕妖怪,总是随身带着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