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家,还是绫子家都行。如果你一定要待家里的话,就把门窗关好,不管谁来都别让他进屋里。」
「……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少臭美了——小春发出一声嗤笑。
「我不是担心你,是担心那些付丧神。要是被傻店主给卖了,那就太可怜喽。」
语毕,小春倏然消失无踪。这是转瞬间发生的事,留下他们两人在原地发愣,没时间让他们产生任何情感。要不要暂时到我家住?彦次提议道。
「谁要住这种破房子啊。」
喜藏讲话还是一样冷漠,他往彦次家的反方向走去。
「也不想想,把它弄成破房子的人是谁啊!」
喜藏无视于紧跟在后的彦次,径自加快脚步,但彦次还是一路跟到喜藏家,经过一番争执和暴力后(话虽如此,只有喜藏动粗),彦次留在喜藏家过夜。其实彦次已经有十年没像这样在喜藏家过夜了。彦次高兴不已,喜藏百般嫌弃,原本很担心会不会大吵一场,但这天两人都少言寡语,相当文静。没力气吵架的两人,草草解决完晚饭后,便早早上床睡觉了。
擅自钻进小春被窝里的彦次,在临睡时悄声低语道。
「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干嘛这么说——喜藏哼了一声,彦次沉默不语。原本已阖眼的喜藏,再度睁开眼睛,斜眼朝隔着一段距离的彦次注视了半晌,不过,彦次在黑暗中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喜藏决定将刚才那句话当作是彦次说的梦话,再度阖眼。过了一会儿,彦次又开始说了起来。
「打从以前起,我不管什么事都做不成,就只喜欢画画。我心里认定画画是我的一切,没任何迷惘。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份心都不曾动摇。然而,入门拜师后,我整个人都搞糊涂了。画技愈来愈好,我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一直以来我所喜欢的东西,真的就是这样吗?每次作画,我心中总会产生疑问,愈来愈迷惘。为了转换心情,我沉迷女色,后来就如同你知道的那样。」
真是丢脸啊上壁吠声若细蚊地说道。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逃避呢……要是我没逃避的话,我娘、我哥、那个女孩……还有你,就不会因为我而伤心。」
「……」
彦次乍看之下,像是个活泼、率性、凡事不会想太多的人。但其实他本性并非如此。他对绘画的感受真诚、率直,而且为此努力不懈。尽管他个性优柔寡断、懦弱,但他为人坦率,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并真心悔改,还拥有一颗关心他人的良善之心。
「今后我得要坚强一些才行……」
(逞强可不见得就是坚强啊。)
无法说出心中想法的喜藏,隔了约五分钟后才悄声道:
「……傻蛋只要维持傻蛋的样子就行了。」
彦次忍不住微微坐起身望向喜藏,但喜藏已经发出细微的鼾声。彦次忍俊不禁,噗哧一笑,也钻进自己被窝里,静静阖眼。
翌晨,喜藏一如往常地醒来。彦次似乎过于疲累,睡到过午还没起来,喜藏独自吃了早餐和午餐。他听从小春的建议,关上店门,不过,因为关门休息,反而无事可做。最后,他还是忙着修理道具、打扫店内。店里的道具他每天都会擦拭,不过今天时间特别多,他决定逐一拿出来仔细擦拭。在擦拭古道具的过程中,他发现店内有付丧神栖宿的古道具只剩六个。因为现在是白天,这些付丧神皆没现出原形,不过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而调侃喜藏,时而向他抱怨。有人扭动着身躯喊痒,也有人命令喜藏要擦亮一点,乍看之下,这幅热闹的光景与平时无异,只有一个付丧神始终闷不吭声——砚台精。
——你用不着再看了。
——我明白了。
从那之后,砚台精就没在喜藏面前现过身。起初喜藏以为他只是在拗脾气,不过照情况来看,这似乎不是小孩子在呕气。别说现身了,砚台精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因为相当明显,连喜藏以外的人也开始发现砚台精不说话这件事。换作是平常,先说话的人通常都是砚台精。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喧哗下,他一句话也不说,显得格外突兀。察觉苗头不对的其他付丧神,说话愈来愈小声,就连向喜藏抱怨时,也都刻意压低声音。
「……你好好向他道个歉吧?」
摆在店里时,身体支离破碎的陶瓷器付丧神——濑户大将,悄声向喜藏说道,喜藏面露嘲笑之色。
「道歉?为什么我非得道歉不可?」
「你明知道还装蒜,真是坏心……如果你难以启齿的话,就由我来当和事佬吧?反正你也不会坦率地向人道歉。」
我还是第一次见砚台精那么消沉呢上运濑户大将都以消沉的语气说话。
「不过是个砚台心情沮丧罢了,就这么大惊小怪。你们这些妖怪真是闲来无事啊。」
快去找你们的买主——喜藏此话一出,众人尽皆沉默,只有一只妖怪发出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桀桀怪笑,他是常蹲踞在厕所里的三眼少年。他不知何时蹲踞在起居室与店面的交界处,喜藏吓了一跳,但他旋即又将视线移回手上的工作,恢复平时的模样。
「说到买主,就算不去找,他也会自动上门。」
不分昼夜,常出现在人们面前的三眼少年,骨碌碌转动着他额头上那颗大眼珠。喜藏第一次听三眼少年说话,不过他那低沉清晰的声音,令喜藏颇感意外。
「像这种破烂道具,根本就卖不出去。」
自己明明就在卖道具,还说这种话——店里的付丧神全都在心里这般嘀咕。
「卖得出去,卖得出去。卖的人是你。被卖出的是那个方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