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四章 沉默的麻雀


  「彦次有这么一个凶残的竹马之友,真是可怜。你就升天成佛吧。」

  将破裂的木门踢向一旁,走进长屋内的喜藏,朝座灯点燃火,环视屋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咦?好像比之前更乱呢?」

  从他身后探头的小春如此说道,喜藏晓悟。彦次是个重门面的男人,所以对生活用品和衣服都很讲究,但此时的长屋看不出一丝讲究。箱笼半开,衣服随手扔在榻榻米上。流理台上留有泡在水里的餐具,砧板旁摆有干瘪的萝卜。小春与喜藏互望一眼,点了点头,开始在长屋内搜寻。

  「我们好像小偷呢。」

  尽管嘴上说讨厌,但小春却喜孜孜地在小衣柜里翻找。

  「……没有。」

  在箱笼里翻找的喜藏如此低语,小春朝他咦了一声。

  「箱笼里连一件夹衣和短外罩也没有。掉在地上的只有单衣⑷和浴衣。」

  「也就是说,没留下冬衣喽?」

  喜藏颔首,将掉落地上的浴衣整齐折好,收进箱笼里。

  (你是彦次的娘吗?!)

  在心里嘀咕的小春,取出放在衣柜上层的箱笼,放在榻榻米上。这个箱笼相当有分量,小春甩动几下,确认里头的物品,但箱笼里头似乎塞满了东西,发出某个东西与箱笼相撞的声响。他再次放下,取出里头的东西一看,原来里头装了数十张锦绘。

  「这是那家伙画的。」

  不知何时挨近的喜藏,从小春身后窥望箱里的东西,如此低语。「哦~」小春如此低吟,拿起锦绘逐一细看。

  「啊,是春宫图。」

  喏——小春雀跃地拿向喜藏面前,喜藏面不改色地从小春手中接过一半的锦绘,翻阅起来。

  「什么嘛,你果然也想看嘛。真不能小看你呢。」

  喜藏与频频用手肘戳他的小春保持距离,默默在他眼前的锦画上找寻。

  「不过,没什么春宫图呢。虽然有不少女性的人像画,但都不是什么猥亵的图画,没想到还有不少名胜和风景画呢。」

  「因为在他被逐出师门前,都只画这种图。」

  小春停止翻阅的动作,转头望向喜藏。

  「对了,他以前曾向人拜师,画过正经的画对吧?你好像说过,他是因为勾搭上师傅的女儿,才被逐出师门,是不是?」

  彦次原本在喜藏所住的商家里长屋(绫子所住的长屋一隅)里,与母亲以及大他五岁的哥哥同住。彦次不同于他多年来一直认真在商家当伙计的哥哥,他是个浪荡子,出外当人伙计,不消三天便会被赶回来。从他八岁起,合计共当过四次伙计,但四次都被人送回来,说「这孩子不适合做生意」。脸色发白的母亲心想,再这样下去,这孩子会一辈子一事无成,她本想发挥彦次唯一的优点——容貌,让他当一名演员,但演艺界可没那么好混,并非光靠外表就能闯荡,这条路也行不通。

  ——娘,彦次虽然脑袋不灵光,但画画的本事可不输一般的画师呢。干脆让他到别人门下拜师学艺吧?或许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呢。

  许久未曾返家的兄长在过年返家时如此说道,于是母亲便带着彦次到町内一位名叫歌川国和的知名画师门下拜师。国和看出彦次与众不同的才能,马上便答应收彦次为徒。那是彦次十一岁时的事。

  入门后的彦次,之后便住在师傅家中学画锦绘。短短一年的时间,彦次便崭露头角,过了两年后,他已成为师傅的第三大弟子,三年后,连他的师兄都得向他请教。他的母亲和哥哥非常高兴,向左邻右舍吹嘘说他「前途无量」,但彦次的心思却和母亲他们完全不同。令人意外的是,唯一发现彦次变化的人,竟是喜藏。当初彦次开始画画时,总是很开心地谈论绘画,但后来愈来愈少提及。取而代之的,谈的皆是女人的话题。喜藏觉得事有蹊跷。

  后来果真如喜藏所担心的,对自己从事的绘画产生质疑的彦次,入门三年后,开始借由女人来逃避。尽管如此,他还是知道不能对师傅的女儿下手。师傅将这个独生女视为掌上明珠,想让未来的女婿继承家业。彦次心想「绝不能对这女孩下手」,但讽刺的是,偏偏这女孩一直爱慕着彦次。尽管女孩向彦次告白,他也一直打马虎眼,但两人最后终究还是为情所系,坠入情网。

  其他弟子们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想赢得师傅女儿的芳心,入赘继承家业的弟子自然不少。再加上彦次才刚入门不久,拥有过人的才能,而且年纪轻、长相俊秀,颇有女人缘。之前他的任性妄为,由于他待人和善,别人不跟他计较,但染指师傅的女儿,众人都无法坐视不管。弟子们将彦次与师傅女儿的事告诉了师傅,师傅大发雷霆之怒,马上令彦次与女儿分手,将彦次逐出师门。

  「真是祸不单行啊。」

  小春以怜悯的口吻说道,喜藏却低声说了句「不」,加以否定。

  「那家伙反而松了口气。」

  「是指和那女孩分手的事,还是被逐出师门的事?」

  「两者皆有。他是个笨蛋,所以只要有人开口拜托他,他便无法拒绝。尽管心里对绘画感到质疑,却无法自己主动退出。」

  与师傅的女儿分手,离开师门,这是个好结果,但他母亲和兄长可一点都不觉得好。

  ——我羞愧得都不敢出门了……做出这种蠢事,葬送自己的未来,我不承认自己有你这样的儿子。

  偏偏母亲之前还向人夸耀自己儿子大有出息,这下子她气得满脸通红,哭倒在地。彦次的哥哥也说:

  ——我真是错看你了,彦次。本以为你虽然傻、任性、优柔寡断,但该认真的时候,还是会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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