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是半年前才开始和他交谈,他又知道我什么?他只是自己擅自偷窥我罢了。我从来不会对砚台吐露心事。」
你说我擅自作主,我确实无话可说——砚台精沉痛地说道。
「……不过,就算你没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你自从上一代店主过世后,便对周遭的事视而不见。就只是睁着眼,但任何人都映不进你眼中。不过有人一直看着你。彦次、你妹妹,以及住在这店里的妖怪们,应该全都留心注意你。就像我一样。」
喜藏站起身,将摆在作业台上的一块布披在砚台精身上。
「你用不着再看了。」
砚台定身不动,持续了半晌,接着就这样让布盖在身上,回到他原本的位置,解除变身,变回普通的砚台模样。然后说了一句「我明白了」,就此沉默不语,一动也不动。喜藏本以为它会像平时一样回嘴反击,但砚台精那了无生气的声音令他吓了一跳,在原地呆立良久。
「笨蛋……笨蛋笨蛋!瞧你干的好事!」
一个不见人影的女妖怪声音,令喜藏回过神来,返回作业台。妖怪们之所以没再继续责怪他,是因为有个悠哉的声音,缓和了现场一触即发的气氛。
「啊~累死我了!真是奴役妖怪啊!」
从外头返回的小春,走进店里时,不停地东张西望。
「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奇怪?」
每个妖怪的神情都显得很紧绷。不同于喜藏,随时都能看出妖怪模样的小春,再次环视四周后,掀开砚台精身上那块布。
「大家都盯着你瞧,怎么了吗?」
砚台精沉默不语。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小春瞪大眼珠,他搔了搔头,转头面向喜藏。
「发生什么事啦?大家都来回望着你和砚台精,一副不安的样子。」
喜藏也不答腔。小春那双大眼眨了几下,继续盯着喜藏瞧。喜藏的视线一样笔直望向门口,但可能是感觉到小春的视线,隐隐呈现出一股尴尬的气氛。
「明明天还没黑,你们这些家伙可真闲啊。别给我打混,快去工作。」
喜藏撂下这句话后,从小春手中一把抢下食材和钱包,回到土间。当厨房传来找东西的窸窣声时——
「我们的工作大多是耍弄人类呢……」
身为人类的你,叫我们去工作,这样好吗?小春如此自言自语道。
这天的晚餐吃得比平时早,也比平时安静。平日总是你三舌我一语,对话一直没停过.但今天喜藏的脸比平日还要臭,而且始终闷不吭声。任凭小春再怎么耍宝、说笑,他都只会回一句「吵死了」。小春耳聪目明,能察觉人类感觉不到的细微变化。换作是平时,喜藏就算没回话,也会仔细聆听,但今天他一概充耳不闻。
(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小春从店内的妖怪们口中听闻喜藏与砚台精争吵的经过后,发现自己的臆测与现实几乎完全吻合,大感惊诧。
(反正那家伙是不会主动低头的。我就来助他一臂之力吧。)
小春如此暗忖,半开玩笑地同他搭话,但喜藏还是不愿搭理。
(……真难搞。)
小春再也受不了,不再向他搭话,而吃完晚餐后,喜藏和昨晚一样,早早便铺好床钻进被窝里,小春见状,长长地叹了声「唉」。让小春最受不了的,是他自己的傻,因为他无法坐视不管。
「我说……你昨天心情很低落,是因为深雪发生了事却没告诉你对吧?不过,以她的个性来看,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深雪之所以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吧?她就是这样一个好女孩。」
昨天喜藏的模样,外表看起来确实很像在生气。但其实不然。当深雪说出那句话时,喜藏表情为之扭曲的瞬间,小春全瞧在眼里。
(他不是生气,而是沮丧……)
虽然喜藏没回答,但小春感觉得到,他正在仔细聆听。果真如小春敏锐的直觉所料,喜藏正专注地听小春说话。
(这我知道。)
喜藏暗自在心中如此回话。之所以没说出声,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诚如小春所言,只要考量到深雪的个性,便可一目了然,但喜藏仍觉得是自己太不可靠的缘故。要是自己再可靠一点,深雪可能就会主动对他说,自己要是能够更会关照别人,就会主动向深雪询问了。正因为深雪是不想让人替她操心的坚强女孩,所以注意这些小细节,正是自己当哥哥的职责。
(根本一点都没变嘛。)
小春曾经说过「你好像也成长了不少嘛」,但喜藏觉得自己完全没成长。本以为自己多少有些改变,变得更有人味、更像个哥哥,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再见了,哥。
深雪离去时说的那句话,虽只是平凡无奇的离别用语,但喜藏却觉得像是胸口挨了一记重击。原本他现在不该让深雪说这句「再见」才对。因为他们是兄妹。然而,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如此生疏,关系就像陌生人一样。喜藏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焦急难耐,但是打破眼前僵局的话语,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砚台精也是替你担心,才会对你唠叨。如果他觉得无所谓的话,才懒得理你呢。」
「……多管闲事。」
喜藏嘴巴上这么说,但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
(我也差不多该跨出那一步了。)
之前他总认为「我办不到」,而就此放弃。也许他在等对方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