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角转进巷弄,就在这时。
「啊。」
声音重叠的两人,沉默了片刻。
「您好。」
率先开口的,是从三年前开始住在喜藏家后面长屋的绫子。在搬来这里前,丈夫便已亡故的绫子,在独居的长屋里教年轻女孩三弦琴维生。就像喜藏不适合当生意人一样,绫子也有着与这种下町的贫困长屋格格不入的美貌。「如果是绫子小姐,就算当吉原⑿的花魁也没问题。」住在巷弄里的男人们常这么说,但喜藏见过绫子后觉得「她应该没办法……」绫子有闭月羞花之貌,而且性情温顺,但她有个缺点。
「……有东西沾在你身上。」
「咦?是什么呢……啊。」
绫子用双手朝头发和肩膀轻拍,杂草纷纷掉落地面。她全身沾满了草。绫子蹲下身,慌张地将掉落的杂草全捡在一起,但她蹲下时,又有草从她身旁掉落。喜藏蹲下身,假装帮忙捡拾叶子,暗中拿起积在绫子衣带里的杂草。在日常生活中,不太可能会沾惹这么多杂草。喜藏半讶异地询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绫子踌躇片刻后,这才忸怩地道出详情。
「……我发现有一群孩子从某座宅邸的树篱破洞进出。大门明明敞开着,但他们却从那种奇怪的地方进出。我出言警告他们,但他们全都玩得很投入,完全不听我说。不久,那群孩子们问我『要不要一起玩』,就这样合力把我塞进洞里……」
出言警告的绫子本身,似乎也走进那座宅邸中。洞口有点窄,但还是勉强挤了进去。她身材纤细,所以才进得去,但这样反而让她惹祸上身。
「进去是没关系……但是要是进去后出不来,就不应该对吧?」
绫子一脸认真地问道,喜藏也不由自主地一本正经回答「是不应该」。
「我说『不可以擅自进入别人家哦』,但自己却也擅自闯入,所以顿时慌了起来。我急忙再次钻进洞里,但这次不知为何,就是出不去。孩子们在一旁又拉又推,但我怎样都钻不出去。」
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满身沾满杂草。而孩子们对绫子又拉又推的,累得筋疲力竭,说要去找这家的人帮忙。最后绫子在屋主的帮忙下,终于钻出洞外,她向屋主道歉,但对方就只是笑,似乎没生气。在一旁默默聆听的喜藏,悄声问道:
「如果大门开着,你走大门出去不就得了吗?」
「啊。」
对哦——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如此说道,令喜藏为之愕然。由于喜藏没再说话,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后来有什么消息吗?」
绫子战战兢兢地问道。喜藏并不是第一次听她这样问,所以他没反问「谁的消息?」而是直接摇了摇头。
「这样啊……不过,没有消息,就表示一切安好。」
喜藏颔首,朝绫子落寞的神情瞄了一眼。这半年来,绫子几乎每半个月就会这样问一次,其实她还想问得更勤一些。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好像看出这当中另有隐情。她似乎也发现,每次喜藏被问到这个问题,总是一脸为难,所以她已尽量不去谈这个话题。
「……今天我发现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
今天难得喜藏如此透露,所以绫子也附和一句「真想见他一面」。但喜藏并未点头。
(其实我根本就没那么想见。)
喜藏心想,自己没道理那么想念他。绫子见喜藏没点头,微微侧头不解,语带勉励地说:
「不久后一定会再见的。」
两人常这样不对盘,见了面,也总是谈些很不对味的话题,最后常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离去。这天在绫子的率先开口下,眼看两人即将道别。
「那就告辞了……」
「告辞……」
平时先转身的人,向来都是绫子,但她走了几步,突然肩头一晃,说了一句「请等我一下!」就急忙返回长屋。喜藏为之一愣,隔没多久,她旋即又跑回喜藏身旁,递上一个上头以细绳缠绕的白色袋子。喜藏收下,微微一晃,里头传来卡啦卡啦、沙沙沙的声音,他侧头感到纳闷。很久以前曾经听过,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今天是节分⒀。」
希望福气会来造访您——绫子嫣然一笑,就此离去。她的侧脸相当迷人,但接着她绊了一跤,顿时美感全无。喜藏很担心她会不会跌得更惨,一直站在原地看她走进巷弄里的长屋后,这才从后门返回自己家中。
用完晚餐,铺好棉被后,喜藏这才往摆在架上的袋子里窥望。
(对了,原来是驱鬼⒁。)
喜藏不喜欢娱乐,也没特别嗜好。由于没有其他事可做,所以只好埋首工作。他只有过年期间会休息,对一般俗事既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当然了,忘记节日该有的仪式,也是常有的事。要不是今天遇见绫子,今年想必也会在浑然未觉的情况下结束这么一天。当初与祖父同住时还保有这个习惯,不过,他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有多投入。
(我可能原本就是个对凡事漠不关心的人。)
喜藏这样看待自己,但他不曾因此而感到苦恼。明明是独居,但要是一味热中于年节仪式,那也是很恐怖的事。喜藏从架上打开袋子,一把抓起几颗豆子,摆在折好的纸上。明明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得到珍奇的物品,还是习惯供奉在佛坛前。以前深雪送他的难看牡丹饼,他同样也供在佛坛前。最后终究还是进了自己肚子,所以供奉实在没什么意义,但自己却多次这么做,连喜藏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感到不可思议而猛然想起某事的喜藏,往店内窥望。今晚妖怪们不知都去哪儿了,不见踪影。就连家里没人时都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