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自己没必要在旁边帮忙的喜藏,坐回平时工作的位子,继续修补店内的物品。古道具店不仅卖东西,也会向客人收购道具,修补之后再摆在店内贩售。多闻很开心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再过十年,可能就会成为一个好东西了」,不过喜藏完全不在意。因为多闻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吟咏浪曲⑺般舒服悦耳,轻柔如同鸟啭。可以确定比过去他听过的任何人的声音都还要好听。
(他的长相和仪态普普通通,但声音倒是很动听。)
喜藏一面以铁鎚敲打钉子,一面在脑中浮现这个很失礼的念头。
「我就买这个吧。」
约莫二十分钟后,多闻选了一把锁。他会选这项物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喜藏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竟然选上了这家伙……)
他说「这家伙」,听起来就像有生命似的,不过,这把锁确实有生命。因为有付丧神栖宿其中,入夜后便会变身。他是个沉默的妖怪,不太说话,但喜藏曾和他聊过几句。付丧神所栖宿之物,都是在人世间存在近百年的物品,外观看来很老旧,而且处处斑驳。一般客人绝不会拿起来看。就算不小心误拿,也会马上放回原位。喜藏窥望那把锁的表情,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似乎仍维持道具的原样。现在虽然是长方形,只有两个手掌大,但入夜后便会长出毛茸茸的手脚,钥匙孔会变成鼻子,上头还冒出一对大眼,钥匙孔底下则是长出像鳕鱼子一样厚的双唇。就连熟知他夜晚真面目的喜藏,此时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老旧门锁。
「这个多少钱?」
多闻从怀里取出钱包,解开系绳,递出喜藏所说的金额。但喜藏并未马上伸手收钱。因为他感到踌躇,不知这东西该不该卖。喜藏自己在半年前也完全不知道付丧神的存在,所以以前或许曾将有付丧神栖宿的物品卖给客人。但自从认识他们之后,他就不曾再卖过了。多闻见喜藏不收钱,侧头微感纳闷,接着他突然叫了声「啊」。
「对了,我家今天有客人来拜访呢。」
多闻执起喜藏的手,把钱放进他掌中,让他握好。虽然是多闻硬塞给他的,但这么一来便算交易成立了。然而,当多闻左手拎着门锁,转身准备离去时,喜藏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那把锁……」
他说到一半,无法接话。「是一到晚上便可能显露真面目的妖怪,这样也没关系吗?」只要问这么一句就行了,但喜藏一直开不了口。如果是一般想法正常的人,恐怕会以为喜藏头脑有问题。搞不好对方会大骂「你在嘲笑我吗」,也可能以为他头脑不清楚,对此感到诧异。
(不过,我不能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卖他。)
喜藏如此暗忖,向多闻说明道「这东西有点来历,你得到它之后,或许会有怪事发生」。喜藏做好心理准备,猜想多闻可能会蹙起眉头感到怀疑,或是苦笑着说一句「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啊」,但多闻却面不改色,在听喜藏说话时,一直紧盯他双眼。喜藏认为对方的表情一点都不认真,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这个缘故,劝你最好别买这个。」
他无视对方直视的目光,心想:
(他好不容易买下,我却说这种蠢话……)
尽管心里觉得可惜,但喜藏还是坚决地说道。然而,多闻给了他一个意外的回答。
「没关系。不管这有什么来历,还是会有什么怪事发生,我都不在乎。改天我再来光顾。」
多闻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向喜藏挥了挥手,便步出店外。
(没关系才怪……好歹也要在乎一下吧。)
喜藏心里这么想,但不知为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店里呆立了半晌。
「锁怪竟然比我还早卖出去,这世界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小太鼓的付丧神「小太鼓太郎」,见锁怪被人买走,似乎很不是滋味。入夜后,他在喜藏面前现身,敲着肚子的鼓面,大发牢骚。
「有问题的是那个男人。故意买一个锁不牢的破锁,只有怪人才会这么做。搞不好再过不久你就会卖出去了。说到破烂的程度,你和那个门锁一个样呢。」
听闻「钟槌」这句损人的话,小太鼓太郎应了一句「我比那家伙强多了!」使劲朝肚子一敲,忿忿不平,但他说的话,没人点头表示赞同。因为小太鼓太郎是个侧面都磨光了的老旧小太鼓,敲响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可笑。
「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岛津大人的爱用品呢!」
钟槌闻言后嚷着「你这句话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大喊受不了,锅怪也在一旁附和道。
「每次听你说,藩名都不一样。到底大人爱用的小太鼓是什么啊?」
锁怪卖出的这天晚上,喜藏家的妖怪无比喧闹。他们是半年前突然出现在喜藏面前的妖怪,但自从那个孩子离开后,他们就不再那么吵闹。虽然称不上是安分,不过与当时相比,恶作剧或多管闲事的次数明显减少许多。锁怪卖出的事对妖怪们来说,似乎也算是一件大事,这群吵闹的妖怪中,有些喜藏已有好一阵子没见过。
「那位客人是个怪人是吗?」
布妖「一反木绵⑻」缠在屋柱上,如此问道。
「嗯,你白天是在打瞌睡,没看到是吗?真是的,对方是个嘻皮笑脸的男人。啊,难道他是笑男?」
茶勺怪像突然想到似的,如此说道。「别说傻话了」回这句话的,是铜壶付丧神「堂堂水壶」,他粗短的手臂很吃力地盘在胸前,一脸得意的神情。
「笑男是妖怪。今天那个男人,只是个嘻皮笑脸的有钱人。」
「你怎么知道?他那身行头是很气派,但看起来并不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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