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出来,爱唠叨的砚台精,此时也不见他现身。独自站在空荡荡屋内的喜藏,紧握着绫子送他的这个装有大豆的袋子,移步前往庭院。打开防雨门来到外廊后,他像平时一样仰望天空。只有新月像猫的爪痕般高挂夜空,但天空看起来分外明亮。
(鬼出去,福进来……是吗?)
喜藏在心里默念,但他很忌讳说出口。反正又没人看,他根本不必因顾忌周遭人而感到难为情。一切只因他不喜欢说出「鬼出去」这句话。喜藏暗自苦笑,心想,我这个人还真是不死心啊。
(真是的……这么不死心。)
从那之后已过了半年多。像这样在明月晈洁的夜晚来到庭院仰望夜空,已成了喜藏的习惯。他总是心想「今晚也许会……」。尽管心想不可能有这种事,但这个念头却愈来愈浓。在那些堪称是「前人遗物」的妖怪和人们的围绕下,他已不再有以前那种孤独感,但现在他仍觉得「人还是孤独比较好」。
和别人在一起时,不会想这个问题,但有时在他意识到自己孤单时,这个想法就像看准这个瞬间般,从他脑中闪过。如果他仍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人生活,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苦恼或思念了。一想到这里,喜藏便不禁怒火上涌。把我搞成这样,却就此一去不回。那小鬼说过「我要走了」,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喜藏还是忍不住心想「为什么他不回来」。
(不知道谁才像小鬼。)
喜藏微微苦笑,在袋子里探寻,抓了一把豆子。接着朝明月高高举起右手,像要甩除什么似的,用力一抛。
「鬼出……」
这时突然发生一件事。
「……哇~~」
——————咚。
哗啦哗啦……。
理应落向杏树下的豆子,不知为何,全往喜藏的方向弹了回来。喜藏一时张大着嘴,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因为落在杏树下的不是豆子,而是远比豆子巨大许多,比喜藏矮小的一个孩子。
「好痛……咦?我怎么会掉下来?我还以为会出现在桥边呢。」
这就怪了——那个孩子一脸纳闷地站起身,转头望向喜藏,一派轻松地抬手喊了声「嗨」。
这个孩子身材娇小,身高只到喜藏胸口。一头色彩斑斓的头发,金色、黑色、红褐色混杂,外加根根竖起的刺娟头发型。略嫌短的袖口莫名地宽大,一件比黑暗还要深沉的蓝色和服。骨碌碌转动的一双大眼,眼瞳为鸢色⒂,外加从嘴角露出的突尖虎牙。构成那个孩子的一切要素,此刻就站在喜藏面前。与白天认错的那个孩子有几分相似,但唯有此刻眼前这个笑起来带点狂妄的孩子,会让喜藏觉得「就是他没错」。这令喜藏陷入一种错觉,宛如从他半年前离开的那一晚起,时间完全没流逝半分。喜藏非但不能动弹,甚至无法言语,就只是一直低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孩子。
「喂。」
「……」
「你睡昏头了吗?」
孩子见喜藏如同金刚像般定身不动,朝他挥了挥手。
(……我是睡昏头了吗?)
如果说这是梦境、幻影,又未免过于逼真,喜藏抬起左手朝脸颊使劲扯了一把,明显感觉到疼痛。而且意识也很清楚。最重要的是,现在就老年痴呆也太早了吧。
「喂,你还活着吧?」
孩子朝他走近,端详他的脸,喜藏战战兢兢地伸手摸向他的头。孩童头上两处带有坚硬的触感——触摸鬼角的喜藏,从孩子头上移开手,后退一步。
「……喜藏?」
孩子发现喜藏低着头,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担心地出声叫唤。就在这时,喜藏一把抓起剩下的豆子,朝那名孩子——自称「小春」的大妖怪使劲抛出。
「喂,等等……你干嘛啊!」
「鬼出去!」
喜藏一面喊,一面不停地朝小春撒豆子。此刻他那满怀恨意,朗声大喊的口吻和撒豆的动作,无法想像之前他竟然很忌讳亲口说出这句话。
「你应该有带福来吧!鬼进来!」
小春抱着头尖声惨叫,抵挡撒豆攻势,最后喜藏将所有豆子全朝他撒完了。一开始,小春本来是蹲在地上,双手护住身体,但是当豆子炮弹的攻击结束后,他马上松开手,捡舍散落一地的豆子往嘴里塞。
「啊,真好吃。」
「明明是鬼,竟然还吃驱鬼用的豆子?而且还是掉在地上的。」
你还是一样贪吃——喜藏眉头微蹙。原本小春蹲在地上捡拾豆子,但逐一捡拾小豆子,似乎逐渐令他感到不耐烦。
「啊,烦啊!」
小春此话一出,旋即单手朝地面探出,微微招手。散落一地的豆子马上被吸进小春手中。看来,他没忘了这招财猫的绝技。喜藏惊讶地看这个小鬼贪婪地吃着豆子,嚼得卡哩卡哩作响,接着他像之前一样,转身准备从后门走出。
「喂、喂,你该浮会速要去衙门吧?」
小春像啮齿类动物般,嘴里塞满豆子,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这次我一定要押你去衙门。」
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但身体却不住后退,喜藏极力制止自己,沉声说道。
「别这样嘛,先煮饭给我吃吧。我还要味噌汤和酱菜。」
虽然是很不客气的要求,不过他出的菜单倒是很简单。全身紧绷放松下来的喜藏,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