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缘故,那位仁兄很中意我的画,还请我去他宅邸里工作。他说可以提供我一间房,供我任意使用,我正准备要去。换作以前的说法,我这算是专属画师呢。」
这名说得眉飞色舞的男子,说到这里终于歇了口气,而他眼前的那名男子就像一直在等候这一刻似的,将紧捂耳朵的双手移开。
「炫耀完啦?」
此人一副很不耐烦的口吻,事实上,他脸上也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是古道具店的店主喜藏。虽然他面相凶恶,如同獠牙鬼、阎罗王、仁王⑴一般,却是个正经人。可能是因为他那眉头深锁,让人觉得他长年苦恼缠身的深邃皱纹,也可能是因为他别忸的个性,使他看起来像年过三旬,但其实他还是个正值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喜藏有位和他同岁的竹马之友。这名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与他年纪相符,和稳重的喜藏刚好形成对比,个性轻佻。喜藏从六年前起,便对这个老友很冷淡,但对方完全不以为意。只要稍微吓唬他一下,他便吓得夺门而逃,但两天后就像完全忘了似的,又来到喜藏面前。尽管外表看起来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却有一副粗神经。
「我不是来向你炫耀的。只是来向好友报告一下近况。」
身为喜藏的竹马之友,总是在外惹麻烦(主要和女人有关)的彦次,得意扬扬地说道。
「谁是你的好友啊?」
喜藏眉毛上挑,如此应道。彦次以为他们两人多年来的疙瘩,已在几个月前冰释雪融,但喜藏仍旧对他很不客气,态度一样冷若寒霜。
「你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好友了吧?!别说好友了,就连一般朋友也没有……哎哟!」
喜藏抄起身旁的道具箱盖子,砸向彦次侧脸。
「如果拿你当好友的话,那我宁可一个朋友也不要。」
「你也太无情了吧。」
呜呜呜,故意装哭的彦次,是个爱逢场作戏,完全不当一回事的美男子。如果对方是女人,一见彦次那俊俏的眉宇、帅气的眼神,或许会脸泛红晕,但很不巧,彦次的俊秀对男儿身的喜藏完全不管用。倒不如说,正因为彦次长得俊,更惹来喜藏反感。
「我对你有情,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再说了,你几乎天天到这里报到,令我很困扰。这样会妨碍我工作,看了就心烦。」
冷言以对的喜藏,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修理踏台。喜藏从十四岁起便担任这家古道具店的店主,虽然才二十岁,但已有六年的店主资历。这家由他曾祖父创立,接着由祖父继承的古道具店,由于父亲下落不明,因而由喜藏接任第三代店主。他曾祖父做生意的本领一流,所以这家店面向大路而建,相当气派,不过现在町内已有两家同业开的店。到喜藏店里买道具的客人都是些身分不起眼的人。与其他两家古道具店相比,喜藏店里的货色比较齐全,但还是有客人刻意不到他店里光顾。因为店主长得像鬼一样可怕——只有喜藏自己坚信绝不是这个原因。
「骗人。要是我没来,你一定很寂寞吧?」
「就算一直都没看到你那张悠哉的脸,我也可以安稳过日子。看是要当专属画师还是什么都好,你去那里之后,别再出现我面前。」
彦次见喜藏无比嫌弃的撂下这句话,顿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这时,有个可爱的脚步声走近。
「喜藏,别说违心之言嘛。有这种不时会来看你的朋友,你要心存感激才对。」
出言训斥喜藏的,乍看是个可爱的孩子——其实是长脚的砚台精。他细小的眼睛和嘴巴作出生气的表情。看到砚台精这种妖怪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喜藏和彦次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们早已是熟识。
这个砚台精静静被摆在古道具店最深处的左边角落,是店内最资深的付丧神。付丧神算是妖怪的亲戚,是「物品」历经百年后,获得新生所变化而来。喜藏家有许多付丧神和妖怪,但几乎都不会在夜晚以外的时间现身。不过砚台精和三眼童例外,他们随时都会在人面前现身,不分昼夜。常潜伏在厕所里的三眼童,只算是不时来访,但砚台精则是常住在古道具店里的妖怪。
「你连认识的人都屈指可数,你得要好好珍惜朋友才行。」
没事情时,都安分待在古道具店里的砚台精,每当有事发生,便马上会变身。而且每次都是像这样出面训斥喜藏。
「噢,说得好。」
彦次看有人站在他这边,开心大笑,但是砚台精接着补上一句「尽管是像他这样的蠢蛋,也要珍惜才对」,令他更加沮丧。
「我才没时间跟这种蠢蛋色魔搅和呢。」
「这家伙顶多只会三天来一次,每次都只待一刻钟左右。就拨这么点时间给他,应该不会怎样吧。搞不好没有下次了。」
人什么时候会死,没人知道——砚台精如此低语道。
「喂喂喂,别乱诅咒人死好不好!」
彦次慌张地站起身,双手急促地上下摆动。看得出他想借此表示自己很健康,但不可否认,那模样看起来实在很蠢。砚台精看彦次这副模样,点了点头,以柔和的语调说道:
「你的优点就是身强体健。但是你身体好,脑袋却不太灵光,像这种可疑的工作,最好别随便答应。搞不好有人看准你笨,想设计陷害你。」
砚台精既没开玩笑,也没瞧不起他,只是一本正经地说着,彦次想气也气不起来,心想「真搞不懂你这砚台是好心还是过分」,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谢谢你的担心……不过,一定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有何根据?面对喜藏讶异的语气,彦次展现出他今天最佳的男子气概,抬头挺胸回了一句「凭我没有根据的直觉!」
「我只和对方见过一次面,但我们两人整晚对坐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