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面有难色地说道,母亲低下头陷入沉思。
「真是抱歉,我们家的宗司给贵校添麻烦了。虽然我们是双薪家庭,但一直以来还是尽可能注意对他的教育,只是看来我们应该更严加管教才对。特别是最近,我们连跟他交谈的机会都很少。」
父亲稍微调整西装的衣襟,用低沉的声音说话。原本在沉思的母亲接着喃喃说道:
「他以前是个成熟且听话的孩子,只要是我讲的话都会遵守。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突然变得完全不听我的话,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反抗我。三枝会就读这间学校,也是因为他自作主张……啊,对不起,我没有要贬低这里的意思。只是,他当时完全不跟父母沟通,就擅自填写入学申请书,然后私下办理入学手续。当时我也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他身上,可是我还是希望他多跟我们谈谈。
从小我就很注重孩子的教育,但是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觉得我已经丧失了自信。」
加藤看着垂头丧气的母亲,以及面色凝重,闭口不语的父亲,低吟一声。
「双亲这种存在,真是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一边看着因夕阳西沉而转暗的窗外,一边开口说道:
「我也有个跟三枝差不多年纪的儿子。其实他就念这所学校,可是却一点都不听我的话。明明就没什么本事,却还老爱挑别人毛病,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个性。老实说,他也经常让我不高兴。」
「…………」
三枝夫妇趣味盎然地看着加藤,他继续说道:
「可是,有一次我父亲竟对我说,我的儿子跟我年轻时很像。父亲说我以前也都不听他的话,只会成天夸口胡言乱语。然后这件事让我想到一句话,不过我已经忘了是在何时知道这句话,也忘了是听人说还是书上看来的。」
讲到这里,加藤站起身走向窗边。他勉强可以看见中庭,以及隐约浮现的温室。
「当孩子出生的时候,『双亲』也随之诞生。人如果没有子女,就不可能会成为双亲,这是一个恒久不变的事实。小孩呱呱坠地时,『双亲』也同时来到这个世间,只不过不会哭闹。当小孩一岁,双亲也是一岁;孩子们长大成人,双亲也同时成人。所以我觉得双亲这种存在,真是叫人感到不可思议啊。」
「……原来我们身为双亲的资历,也只不过是生涩的高中生啊。」
父亲喃喃说道。加藤面向他回答:
「再者,就算当了十年、或是二十年的双亲,只要有新的小孩诞生,那又得要回到零岁,因为这时才刚成为『两位子女的双亲』。简直就可说是恶斗连连啊。」
母亲叹了一口气。
「可是即使如此,教育子女这件事还是让人乐此不疲,双亲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啊。
没关系,请你们不要想得太复杂。我要说的重点是,包含我在内,我想所有的双亲都可以更加倚赖他人的。如果我们总是想要自己来处理问题,我想我们会累到喘不过气来,而且对子女而言亦同。倘若我们太过严厉,子女一定无法承受。」
「但是,根据您刚刚所说的内容,三枝他现在做的事根本就是乱来啊,这样我们还该认可他吗?」
父亲所说的话相当严苛。加藤点了点头回到椅子上就坐。
「您觉得听起来像是在乱来吗?虽然不应该,但请容我说一句个人意见,我不认为他们是在乱来。」
「这是为什么?」
父亲挺身问道。加藤稍停一会儿继续回答:
「因为他们在自己的集团中有订好规则。这个不可行,那个不可做。懂得对自己订下规则的学生,不会去做真正『乱来』的事情。当然,我想他们一定有不够成熟的地方,可是,真正应该要严格指导的不是他们,而是不懂得规范自己言行举止的学生。
那些学生随随便便就会『乱来』,而且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或者该说,他们不懂得去思考自己是否犯了错误。因为他们没有规范自己,所以会轻而易举地把责任归咎到周遭的事物上。我们真正该严厉教育的是那些学生,而不是像令郎那样的学生。」
「…………」
三枝夫妇陷入沉默之中。加藤微笑说道:
「请你们的心情别那么沉重。为子女着想是重要的,但是我想做法可以不要那么闭塞。除了我们校方之外,我想一定还有很多人可以协助你们。说穿了我们只不过是比孩子早出生二、三十年罢了,会有所迷惘和烦恼也是理所当然,因此我们才更应该寻找伙伴啊。
放心吧,孩子观察家长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肯持续付出真心,就算一时半刻还无法打开他们的心扉,最后也总有一天做得到。我相信,即使我们不刻意去鞭策,孩子最后也是会卓尔不群。」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母亲,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说:
「我想,我们还是应该跟宗司好好谈一谈。」
「……不,且慢,我们应该先给他一点空间。」
父亲提出反论。不一会儿,夫妇两人开始争论。
「培育种子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啊。」
加藤看着他们,引以为鉴般地喃喃说道。
需要打扫的区域是第三校舍北侧阶梯的屋顶到一楼。
三枝与见城默默地打扫。两人不只没有交谈,连眼都没对上过。
「……唔,真让人看不下去耶,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