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眼前反应的瞬间,背脊好像被人泼了桶冷水似地窜起一股凉意。
他们的眼神有如球体关节人偶的压克力双眼,责难著这样的我。
不要靠过来啦。
肮脏嗯心死了。
想来吓大家啊。
全身血淋淋的。
根本是个怪物。
我摇摇晃晃地倚在教室门上,强烈感到一阵头昏、思心,眼前视线开始不断扭曲,心脏跟著开始纠结,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脑脊髓液简直都像是被换成了液态氮,使得我无法思考,只能尽力支撑著濒临粉碎般的双脚,我连离开、退後及道歉都做不到,只是感觉恐惧。
此时一位男同学谨慎地慢慢靠近像个残败蜡像的我,他的名字是笠井,在足球社中与我搭档双前锋的要好挚友。啊,笠井,果然只有你不一样,毕竟从小学就一直是最佳拍档的你绝对可以了解我才不是这种人。这是真的喔,笠井,绝对是千真万确:对了,你还记得吧,有次想用滑垒铲球却被判了个犯规不是吗?就是这样啦,笠井,你一定可以了解吧,只有你会一直是我的同伴对吧——?
『大地,你……』
但是这家伙,这家伙简直像是一手撑起地球命运的勇者般,整张脸透露出紧张与觉悟的神情……喂,这算啥意思啊,叫我大地是怎么回事,你平常不是都叫我翔仔吗?对吧?笠井,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如果你是勇者那我算是什么鬼啊。是那个吗?最终大魔王?我是想要毁灭世界的邪恶大王吗?当然是不可能啦,这玩笑很伤人耶。喂,拜托你说这些全是骗人的啦,笠井。喂,我已经都快钢出泪来了耶,笠井,喂,听我说啊……
但是笠井跟其他人一样以相同的眼神看著我这么说,对,就是那双——
『大地,你为啥会在这里啊。』
那双毫无生气、全无血色的压克力眼瞳。
——我已经无法维持原有的自我,就像被踩爆糊掉的眼球那样,思心的黏稠液体四处飞散。能够继续凝视已完全失去自我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称之为绝望的无尽黑暗。
确实跟那个绑架犯所说的一样,只要是为了自己,根本无需什么理由,眼前状况就是铁证。对看著那副光景的其他旁观者而言,无论我是杀了神或足恶魔都没有任何差别,『只要是伤了人,根本不管有什么理由』。
我不禁双腿一软,因为眼前唯有绝望与恐惧。当一名不该出现於此的罪人当面直接遭受指责排挤,仿佛被他人看见其内心最深处的罪孽一样。人,人真的是如此无情的生物吗?是翻脸如翻书的生物吗?现在的你只有脸颊一半在笑,难道另一半冻僵了吗?不要这样看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用那压克力的眼睛映照出我来。多如紧星的双眼瞬间将我团团包围。啊啊啊,我怎么找不到我自己。啊啊啊………我……啊…………啊啊啊……………我………………我、我、啊啊、我到底在哪啊?我是谁?我到底是啥啊?我、啊啊啊啊……………我是我是我是——!!
惨叫,还有意义不明、无法称之为语言的痛哭。我因为无法承受而逃离此处,继而在走廊上狂奔,即使途中因脚步踩空而摔倒在地,却仍一心三思地向前奔去。因为恐惧而不敢回过头,那群家伙一定紧追在後,那数百个了无生气的压克力眼睛,一定空洞地看著我并尾随在後;得赶快逃离这里才行,非得赶快逃离这里才行,非得赶快从那群家伙的眼中逃离才行!我无视不断涌现出来的泪水继续狂奔疾走,从楼梯上滚落後,像被人赶出来般快速换好鞋子,冲破玻璃大门逃往户外。此时天色像溶化後的铅块似地沉重,一滴、两滴、三滴,水银般的雨水不断地打在身上,得赶快逃才行,得赶快逃才行,得赶快逃才行。我在雨中狂奔,老天像在惩罚我似地逐渐加大了雨势,灰色天空不断闪出紫色雷电。最後,我终於拖著身子逃回家中,到这里就能安心了,只要在这里,那个压克力眼睛就没办法追过来。
——我太天真了,它们也已经到达这里……不对,其实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怎么了?翔,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的是我的母亲,其他家人——父亲和妹妹也从屋内走出来。
『今天是新学期开始吧?怎么没去学校?』
『哥哥,你不要那样全身湿搭搭地靠过来啦。』
面前有六只压克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著我……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像是要将他们全部撞飞般往前冲去,犹如濒死一般冲上阶梯逃进自己的房间。慌慌张张地上锁後迅速跳上床铺,再用毛巾紧紧裹住自己,牙齿像快冻死般不停打颤。是我不好吗?不对,我绝对不是坏人,坏的人、坏人才不是我!那是谁?果然是我不好,就是因为不好才会变成这样。坏、坏、坏/罪、罪、罪/罚、罚、罚/啊、拜托快停下来,我已经知道了,拜托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坏人,所有的罪恶都在我身上也行,所以,啊啊啊、拜托、拜托、拜托——/
/……………………在那之後,因为奈染弥的努力,我才终於有办法前往学校,可是到最後仍旧没有办法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
即使表面上和过去相同一起欢笑,然而双方真正的距离却完全没有缩短。大家报以笑容,却也都生疏地避著我;而这种情况,家中的成员也差不多。
老实说,我是不可能有办法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打从心底畏惧我,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避开我也说不定。
那天、那个时间、那间教室里,具体而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绝口不提,而我当然也不可能会去询问。这算是种不成文的默契,就因为双方装作不知道,才有办法维持那最低限度的关系。直到毕业的一年之中,这话题完全可说是禁忌。
所以到最後,就连现在的我也完全不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而那事件的关系者中,唯一身为同伴的奈染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