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狭长而宽广的森林。平时荒无人烟的这里,今晚却不知为何聚集了大量蠢动的人影。他们腰间闪耀着剑与枪的光辉。他们虽然在准备晚饭,但却为了不升起炊烟而选择可以不用生火的干燥食品这种朴素的东西。甚至不点一盏灯火,只聚集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的他们的身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若被旅行者偶然撞见这幅光景,必然会以为是森林中的怨灵们在举办无声的宴席而吓破胆吧。
随即——
此时的碧莉娜·阿维尔正从城塞中自己的房间走向阳台。星光下,都市区域另一侧的南部森林隐约可见。任凭微风拂玩着自己的发丝,她轻声叹息。
(皇子殿下和凤·蓝——)
她无法忘记在来阿普塔的途中被山贼袭击时所见到的光景。基尔·梅菲乌斯向她露出的那笑容,碧莉娜从未见过。打听下来,凤·蓝成为近卫队附属的士官已是在圣临之谷仪式后的事了。可尽管如此,他们俩却仿佛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似的。
(如果是特雷吉娅,一定又会误以为这是男女间嫉妒的问题了吧。)
当时的皇子完全地信赖凤·蓝。哪怕是在遭到山贼枪击的时候,哪怕在龙失控发狂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坚信——她一定会想办法处理的,所以才自己亲自率队追击山贼。而最终,蓝也没有违背他的期待。所以当众人汇合时,基尔才对她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碧莉娜感到他们俩间如此的羁绊有些耀眼。摸不透想干些什么,给人印象飘渺不定的那位不可思议的皇子却对蓝寄于了全面信赖。
现在的自己能否能成为与她相同的存在呢,碧莉娜不禁这么想。假若自己能做到这一点,这次是否真正能随心所欲地操控皇子了呢。
现今,皇子基尔·梅菲乌斯又采取了令人不解的行动。碧莉娜认为他那一时兴起公然闹事的态度,该不会是个幌子吧?毕竟几次三番被他吓到,自己对基尔的看法多少也产生了改变。
(是个不能对其大意的人)
正如她自己写给祖父的信函中所述的。由于都市中有大量的人员进出,就算阿克斯·巴兹甘的眼线若无其事地生活在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难不成是这都是为了令这些人放松警惕而采取的手段,内心虽这样猜测,但是,
(就算能让对方大意,又有什么意义?倘若己方兵力是对方的数倍这还能说得通。但现在的形势下不更应该虚张声势,向对方展示出我方阵容有多么固如磐石才对吗?)
心中疑问不计其数。本决心这次一定要相信皇子,然而,这种想法本身却让碧莉娜内心产生了矛盾。
(我究竟是加贝拉送来的毒蛇,还是顺应了梅菲乌斯的皇太子之妻)
与脚下不安定地颤动相仿,碧莉娜的心中也始终摇摆不定。倘若皇子真的很愚蠢,是个能随心所欲操控的男人就好了吗。这种迷茫究竟是由何处而生?
(啊啊,真讨厌。软弱烦恼的碧莉娜·阿维尔。这肯定又会被爷爷教训的啦。)
如果能生为一名男性,一定能比任何骑士都擅长用剑,比任何将领都精于策略,辅佐祖父,赢得超越父亲期待的成果,将加贝拉建立成大陆第一的国家,碧莉娜小时候曾这样梦想过。
(然而在这这个为了加贝拉而远途嫁而来的国家内,别说连个传言中很愚蠢的皇子都无法摆平,还一味被对方搞得团团转。)
侵蚀她稚嫩心中的不安与焦虑日益加剧。
情不自禁地产生想回加贝拉的念头。若能驾驶飞空艇,穿越夜空飞回去,祖父定会大怒,教训自己为何要畏畏缩缩地逃回来。可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只想再见一面,想再见到祖父以及父母,想再听到他们的呵斥。
(我居然是一个如此——)
脆弱、怕寂寞、惯于撒娇的孩子吗。
“就只有这种时候,”身后传来了特雷吉娅的声音。“您还像是一个十四、五岁普通的为了思春期烦恼而焦虑不已的少女呢。”
“我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这用不着你来说。”
“又说这种不像您会说的话了。来,公主殿下,茶已经准备好了哦。”
“特雷吉娅,我究竟想怎么做呢?”
凝视着星星,少女呢喃着自己的疑问。
“这个嘛。公主殿下以外的人是绝对无法得知的。”
“我很想去理解我自己的心情。但是,在我『自己』的内心中,却仿佛有好多人同时存在,让人很不舒服。她们每个人说的话都不同,我不明白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应该是成长为大人的表现吧。恕我直言,这正代表着出生后能维持初生『自我』的幼年期的终结。”
“初生——”
机械式地反刍着这句话的碧莉娜,蓦地张开嘴。
“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记得以前爷爷也说过类似的话。一个人无法始终保持初生的自我,总有一天,会产生一、两个,甚至可能出现十个以上的『另一个自己』。这都是由于时刻需要担负的责任,以及自身所处的正式立场所导致的。”
那时候的碧莉娜过于幼小,记得当时自己无法很好地理解祖父话中的含义。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正是祖父在教导自己如何拥有作为一个王族所必要的思想准备。
本打算具体回忆起当时会话详细的碧莉娜,却忽然被脚下的微弱震动打了个措手不及。
啊,一个踉跄之后,立刻发现了远处扬起的沙尘。就在隔着都市区域的门前。
“公主?”
或许是感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