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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父亲娶回了名门家的寡妇梅莉莎作后妻。同时也带回了她的两个女儿。和宫殿里到处流传的说她连丈夫丧期还没有服完就嫁来这里这个理由不同,基尔没法喜欢上梅莉莎这个女人。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个和老臣们一样,只会站在父亲身旁,追随着父亲藐视自己的存在罢了。
想起那时她那个年仅十四岁的长女伊奈莉——当时就用充满性感的目光俯视自己的样子,心情复杂焦躁的基尔不禁加重了力气踹向马的侧腹。
“啊呀?”
费得姆碰巧正好在躲闪横冲直撞马匹的人群中。他走出妾宅正打算就此回家。见状,不禁向跟在身边的侍从问道“刚才那个是不是皇太子殿下?”
“不会吧?”
“现在这个时间,而且还不带随从。”
“不过如果是我们那位殿下的话,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啦。”说着,自己都不禁半开玩笑地自我嘲讽,“哎。别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了。来人啊,追上他。万一发生什么麻烦事的话,就抬出我的名字,然后郑重地把他带回来。”
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中央大道上比平时更为人头混杂。不耐烦地放缓马匹脚步的基尔从欢笑嬉闹的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穿过。当然,他现在的穿得并不像一个皇族。市井平民也只有在祭典或仪式上才能看到皇子的肖像画,所以完全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地通过这里。
果不其然,谁也没有向他打招呼。可随着马匹步伐的迈进,反而是基尔自己不能无视这些人了。快乐着吵吵嚷嚷的人们使他非常不愉快。就算是古吉他和笛子这样欢快的音色,听上去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四处掀起的阵阵笑声,不正是针对自己发出的吗?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乎总算开始起作用的药效将基尔的思维溶化。视线中所有的景色都像开始翻动扭曲,仿佛由质地很差的颜料所调配出的难看色彩拖拽而成。到最后,甚至连人们的样子都开始重叠,宛若嘲笑自己的小恶魔群。
(住手)
每个人都用他们扭曲了的手指对自己指指点点,嘲笑着。说大家快看啊,那就是梅菲乌斯的皇太子哦。总是像个小孩似的害怕着父亲。连个女人都不能自由支配,这男人还真是丢脸。
干脆去死吧。在这个国家帮不上任何人忙的男人,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吧。
(住手!)
令人厌恶的色彩聚合体蠢动着,成群结队将自己包围。对这种充满压迫感的恐怖之物,基尔不禁心生憎恨及惊恐。他万分后悔自己没有把枪从宫殿里带出来。如果能用铅弹将这些家伙全部射穿的话,心情一定会无比舒畅吧——
“基尔殿下?”
突然有人拽住了缰绳。瞬间,那人看上去就像是恶魔的化身,在马上颤抖着的基尔定睛凝神了半响,好不容易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他曾见过好几次。
从他佩着剑,腰间还别着手枪的装束来看,一定是平时就被允许武装的近卫士官中的一名吧。只记得他穿着军装的样子,当他穿上礼服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
皇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近卫师团直属皇帝。也就是父亲那边的人,无论如何,他对基尔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个可以友善相处的人。
虽然士官级别的人应该都是从门第之家选出来的,但对组成师团的士兵来说,君主具有自由挑选人选的权限。基尔也在两年前迎来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被赋予了挑选直属于自己的士兵的权限,但这种东西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如果贵族、军人以外的人建立了什么值得表彰的功绩的话,就会在赐予他们荣誉的同时,授予他们『近卫兵』这个名义上的头衔,这种现象十分普遍——而事实上到时候他一定会将父亲的师团直接继承过来吧。
“一个人在外面逛太危险了。让宫殿里派个侍卫过来吧。”
“不用了,别多管闲事。话说回来,这里到底在闹腾些什么。”
“啊啊。”
听了这话,已经四十岁过半的近卫士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似地眯起了眼睛。指着大道中央。在撤去了天盖的马车上,站着一对穿着华丽的年轻男女。
“今晚是小女的结婚仪式。”
他笑着说道。
他的女儿脸上挂着和这位父亲相似的表情,幸福地微笑着。纯白的礼服虽然朴素到甚至无法与宫廷常见的衣物作比较,但令人感到格外炫目。或许一生只有一次吧,所以穿得特别大胆,设计成显露前胸深沟的这套裙子,美妙地勾勒出新娘肉感的身体曲线。
“皇子您现在是婚前的重要时期,我把我的部下叫来,立刻送您回——”
对这位不知名的近卫士官的话语,基尔一半都没听进去。
人们欢笑,高歌,舞动围成圈子像是皮影戏般在眼前摇曳。微不足道的平民们的笑声、歌声、舞蹈却给基尔带来了恐惧。
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如此幸福。就算是身为梅菲乌斯皇位继承人的自己,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每一天。不,正因为是平民,所以才能无所畏惧地生活下去。他们不需要在人生中做出选择。只能接受被赐予的东西,或为被夺去的东西而哀叹。如果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生活的话,那该有多么轻松。
想着,不由怒火中烧。比平时更为激烈的悸动尖锐地刺激着脑髓。咚、咚、咚、咚的跳动声让基尔全身颤抖。皮影就像合着这节拍似地上下摇动着——
此时,基尔的嘴唇向两侧呈半圆形扯起,张开。他笑了起来。
这真蠢,身为皇子的自己,居然会羡慕身份低微的人们的幸福。领土内的所有一切终将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