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ide B

体内。

  竟然许着这种愿望而忘了时间,这个人是何等的自私啊——我无法为了他,只能为了不失去他而祈祷。

  茌这种紧要关头,她无法立即转换心情。所以,我要为我自己祈祷。我要为了我自己,祈求他活下去。将这个自私的愿望推给神明。

  日落之后,四周变得视野不佳。神社内的陡峭石阶高得只要一滑倒,就可能会摔死,但她故意不扶着栏杆。

  干脆让神明先收取代价好了。

  当她走下最后一阶,双脚稳稳踩在地面时,她感到非常的失望。

  对于她将车祸的处理事宜委托代理人,婆家和娘家都不敢苟同。

  就算你有钱可以请律师——

  看来她不愿自己出面这件事,让他们觉得她很懒惰。

  我们知道作家的工作很忙,可是这种时候至少自己出马吧。媳妇这么无情,我家儿子还真可怜。

  听到婆家这么说,你不会不甘心吗?连我们也觉得丢脸。

  ——她才不管这两家人。

  用钱买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有什么不对?

  既然有钱可以委托他人,那委托代理人又有什么不对?

  由于病房里可以使用电脑,她都将笔电带到医院,在他身边敲打文章。

  双方的家人见到这一幕,事后又会絮絮叨叨。

  这种救不了我们的面子管它做什么。包括你们在内。

  至少这种时候该专心照顾丈夫呀。明明两个人一起看电视时没有意见,但当他看书、她在旁边敲键盘,他们就会发牢骚。为什么看电视可以,看书和用电脑就不行?只因为两人各做各的,看起来夫妻不和睦吗?她才不想理会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基准。也不想管他们想要的「形式」。不要将你们眼中的「必须」强加在我们身上。

  我不会告诉你们检查或生病的事。不会让你们加入我们。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直到结果出来前,我不会和你们分享任何事情。他的事由我一个人承担。我不会分给任何人。我要自己独占。纵然你们说我傲慢。

  除了我以外,我不会让其他人露出和他背负同样苦恼的表情。

  她趁着照顾他的空档写作,回家后也继续写作。仿佛某条神经回路故障般,睡意迟迟没有降临,夜里只好吃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尔后耗费数天,检查终于宣告结束。

  「很遗憾。」

  听到医生这句开场白,她明白自己自私的愿望破灭了。

  神啊,为什么?

  丈夫死去的故事好像很有趣——如果有这种想法的我该遭天谴,请直接惩罚我,取走我的性命吧。

  「癌细胞没有扩散,但肿瘤位在复杂的器官,我们无法动手术。治疗方式会以使用抗癌药剂的化学疗法为主。」

  「还有多久?」

  她生硬地丢出问题,医生也做了正确的解读。

  「不晓得。罹患这种疾病后,每位患者恶化的过程都不一样。有些病例被诊断出只剩三个月可活,实际上却又活了好几年。当然,也有些病例正好相反。总之,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要确实接受治疗。」

  那么,由谁通知病患?医生问。

  不是要或不要。告知病患是一个大前提,差别在于由谁告诉他。是她?还是医生?她事前已拜托过医生,这件事请让她做选择。

  「请让我好好考虑,我明天再告诉您回复。」

  她是在回家前顺道过来聆听检查结果,因此当天就直奔回家。

  打开玄关大门,迎接她的是屋里的灯光。

  自从发生车祸第一天,听到因车祸而发现的噩耗后,外出时她不会关掉屋里的灯——要回到没有半个人在的漆黑房间实在太痛苦了。

  她还以为一个人独处时她会哭,但意外地,眼泪没有流下来。她不难过也不悲伤,在她心底激烈回荡的情感,反而更近似生气与愤慨。

  我不承认。

  我不承认这种命运。谁要承认啊。

  我是作家,是贩卖故事的作家。

  我贩卖的故事都是空想,都是虚构,单纯只是梦话。

  如果这是梦,不幸就是反梦——既然如此。

  我要将这种事情变成反梦。我要自己亲手杀了他。

  在神带走他之前,我要我的文章杀了他。

  真有神明的话,就收下我的战书吧,我要向祢宣战。

  我是作家。将那些填不饱肚子的空想、虚构和梦话替换成这个世界的金钱就是我的工作。我是操纵梦境的生物。所以——

  颠覆吧。

  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覆吧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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