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ide A

药物的力量,就无法停止运转。

  她的大脑无法感知「休息」的讯号,只要不利用药物强迫她镇定,就会处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不停鞭策自己。

  无论是身体。

  还是大脑本身。

  以前她就表示有失眠的状况,但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人一旦失去痛觉,就与死亡无异。这种剧情他经常在小说上看到。

  痛觉就是感应器。身体正警告本人:这里很痛喔。

  这里很痛喔——这里情况有点糟糕喔。

  请快点处理伤口吧——

  如果没有痛觉,就算身负致命重伤也会浑然不觉,好比说即便肠子露出来,只要没有亲眼看到,就不会知道自己受伤了。

  他的曾祖父是罹患癌症过世的。癌症末期时,最终就连注射吗啡也无法压制痛楚。当痛苦不仅折磨本人,也折磨着家人时,医生提出了一个建议。

  「可以切断脊髓的神经。」在现今,不,在当时应该也是违法的手术。

  切断神经,就表示传达身体疼痛的电子讯号无法传递至大脑。但是,切断的神经无法再接回来。而且一旦切断了神经纤维束,人就会陷入植物人状态。

  据说这个手术是针对已到生命末期,再也无法挽救的病患。

  曾祖父的状况已是无法挽救。于是曾祖父与家人选择动手术。几天过后曾祖父就去世了。在逝世之前,家人逞照顾沉睡的曾祖父边平静地一同度过。

  亲戚当中也有人责怪曾祖父的直系家属,明明曾祖父还活着,竟然将他变成植物人。可是,曾祖父痛苦得甚至拜托家人杀了他,难道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让曾祖父继续承受莫大的痛苦吗?家人最大的愿望,当然是希望曾祖父能保有意识直到最后一刻。而这样的家人,选择动手术,除掉痛觉这种生存所需的感应器,以换取安乐。安乐的代价,就是变成植物人。不是亲人的人,没有资格对这件事情说三道四。

  名为「疲劳」的感应器也一样吗?失去这项感应器的她,只要不利用药物控制,直到死亡的那天为止,大脑都会马不停蹄地持续运作吗?

  直到某一天,车轮脱离了轨道摔倒在地。到了最后,吗啡对他的曾祖父一点效用也没有,那么,她又会变得如何呢?

  ……啊啊,对不起,就到此为止了。

  对不起喔,虽然最后想再多说点什么,但看来是没办法了。

  欢迎回来,对不起。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喔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谢谢你陪我到最后。对不起喔,再见。你要好好保重。愿你幸福。

  ××年四月绝笔

  现在我的家中,她正躺在以纯蚕丝包覆的白木盒中沉睡。

  我还不想安置骨灰,将白木盒放在卧室的小柜子上。

  丧礼并未讣告亲友而秘密下葬。她的亲人中,只邀请她的母亲前来。

  她说,最后不管有没有写完,一定要帮她将那份原稿交给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她说:「因为这次轮到那位编辑了。」

  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如此一丝不苟,充满男子气概。

  她也希望无论完成与否,要不要发表刊载,都由那位编辑自己决定。

  所以我原封不动地转达了。

  责任编辑将那份稿子刊载在自家出版社的小说杂志上。总的来说,回响非常惊人。听说也有人抨击出版社是在亵渎死者,但她肯定不予置评吧。

  我都说了可以由那位编辑决定,为什么身为外人的你们要生气呢?

  今天,那位编辑将她最后一本书送来绐我,

  编辑将她至今在自家出版社写的短篇小说和绝笔原稿合并出版。

  「专栏和散文也收录在里头了。如果能和其他出版社的作品合并,也许可以出成散文集,但现阶段还不晓得能不能实现。」

  「谢谢您。她一定会很高兴。」

  「那么,关于版税……」

  对了,领取的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时候会怎么处理呢?

  「您将成为受益人喔。」

  当下我一定露出了非常诧异的表情吧。责任编辑用试探的口吻补充说道:

  「各社责编都收到了这样的指示——倒不如说,是收到了这样的遗言,现在理手续了。今后再版部分的版税也全部归您。您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