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珠炮似滔滔不绝,穿着鞋子踩上室内地板,也转头对他说:「没关系的。」要他直接走进屋子。
越往里头的房间走,动物性的臭味就越强烈。在长年铺在房里、早已变得扁平的被褥上,有个老婆婆正襟危坐,就是她,动物性臭味的中心。
老婆婆抬头看向她,她在呛人的动物性臭气中解下毛巾,但老婆婆似乎已认不出她是谁了。她死心地再将毛巾缠了回去。
所谓惨不忍睹,指的肯定就是这种状态。
老婆婆身上的衣物磨损得非常严重,到处都是破洞,甚至让人觉得这样还未分解真是不可思议。动物性的臭味远比真正的动物园还要浓烈,奶奶身上也散发出大小便的臭气。他这才亲身体会到人类三年不洗澡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还以为奶奶戴着一顶形状奇特的帽子,但不对,那是头皮上的污垢一层一层地不停剥落后,形成的帽子状。头发起了缓冲作用,因此那个巨大的头垢才能保持形状不破碎。
奶奶的脸部、肌肤和全身也都是污垢——
一想到要触碰这样的存在,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不起。她轻声说。
「我也不想碰,你一定更不想吧。可是,爸爸绝对不会帮忙。对不起。」
房间的惨状也非常惊人。散乱在被褥周遭的购物袋里头,全是替换过的内衣裤或吃得一片狼借的食物袋子。是岳母煮好后带过来的吧。看样子是觉得起身丢垃圾桶太麻烦了。就直接窝在被子里,尽可能地能丢多远就丢多远。平时她母亲都会整理干净,至少棉被周围会稍微清理一下再回家。
但是,根本没有余力顾及整栋住宅。眼前的景象甚至凄惨到不如直接拆了这栋房子、夷为平地比较快。一面做自家的家事又要定期过来,岳母在老家那帮总是默默等着麻烦过去的人当中,算是相当努力了。
没多久,疗养院的人前来迎接了。
正如她所言,父亲完全不出手协助。
「杀人啊——————!谁来救救我——————!」
奶奶发出几欲撕裂喉咙的厉声呐喊、疯狂挣扎。为了压住奶奶,他甚至忘了自己刚开始曾满心不想碰她。当骨头脆弱的老人用尽全力挣扎,年轻人如果也卯足全力压住她,就会害她受重伤。但只要手下留情,又无法压制住她,这当中的力道拿捏让他吃足苦头。
他和她负责将挣扎扭动的奶奶带到玄关后,她的母亲也上前帮忙,不断地对奶奶说:
「奶奶,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一将奶奶交给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后,她霎时变得安静乖巧,仿佛刚才的狂暴只是错觉,听说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那就拜托你们了。」他们低头致谢(好歹这时父亲也一起弯下腰),疗养院的人开车离开后,父亲才忿然啐道:
「她明明百般不愿意,你们还勉强她……甚至穿着鞋子走进屋里,你们心里还有所谓的人情义理吗?」
「爸爸!」连她母亲也看不下去地拉了拉父亲的袖子,但他已经到达极限。他才不会任由岳父对她施加言语暴力。
「恕我直言,至今你一直将老人家一个人丢在屋子里,这已经构成虐待了。我老婆是自你的虐待下救出奶奶。民生委员也是因为你不可靠,才会来拜托我妻子。不感谢我们就算了,我们没道理还要承受你的污辱。」
「你们擅自决定多花一笔钱请人过来接送。以为谁要付钱啊?明明不晓得奶奶会活到什么时候,却不找我商量一句就自作主张白白花钱。」
她不发一语地走向车子,从副驾驶座上一把抓起自己的钱包再走回来。
接着她将皮夹里的钞票全抽出来,扔向父亲的脸。
「这些还不够的话,再寄请款单过来啊!」
父亲的表情很快地从错愕转为震怒。
「你这家伙,对父亲做这种事像话吗?」
「你刚才说白白花钱了吧!白白花钱!如果你一开始就愿意帮忙的话,打扫根本就游刃有余!我早就看穿你的真心话了,其实你一点也不想碰全身脏兮兮的奶奶吧!明明很厌恶,嘴上还伪善地说她好可怜,结果奶奶现在变成什么德行了?!这个家又变成什么德行了?!以前感情很好的邻居现在也都用白眼看我们,一打开窗户,邻居也因为臭气冲天,要求我们快点关起来!元凶就是你!现在奶奶的状况连我也不想碰,身为外人的丈夫却还特地过来帮忙带出奶奶,你却只是站在旁边看而已!除了打开玄关以外,什么事也没有做!既然这么舍不得花这区区几万圆的接送费,那就我出啊!由我主动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不过是因为写小说赚了一点钱,就敢拿钱砸父亲的脸,你写的那种东西只不过是——」
你休想再说下去!
他火速揪起岳父的领口,岳父倒抽口气。
「她也许是您的女儿,却是我的妻子。——胆敢侮辱我妻子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像您这种不过区区数万圆也舍不得花,让奶奶能安全被送到疗养院的人,并不是值得尊敬的岳父,所以我下会手下留情。」
然后他推开岳父的胸口。岳父跌坐在散落一地的钞票上。
「我们回家吧。」
他环抱住她的肩膀,走回车子。她的脸色惨白,仿佛穿着夏天衣物就被人丢进冰原般瑟瑟发抖。
娘家的家人应该也知道她的心生病了。母亲却一味畏畏缩缩,不敢出面袒护她。大哥大姐也将事情全推给生病的她,佯装不知情,父亲更是过分。
在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的情况下,一般来往时就是普通的善良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