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四周的喧闹吵醒,我微睁开眼,与同样刚睁开眼睛的女生四目相对。明明彼此完全不知对方是谁,我们却手牵着手,昏倒在地下铁车站月台的坚硬地面上。
我穿着白色睡衣,她则是身穿女中制服。
「喂—有人受伤了!快叫救护车!」远方传来某人的吆喝。
「你们没事吧?」你们,是指我和她吗?
我很快又闭上了眼。因为我觉得非常疲倦,连爬起来问她是谁的力气也没有。
额头好痛,似乎真的受伤了。
在我昏倒的期间,总觉得自己仍然跟那女孩手牵着手。实际上我们被送进不同的救护车,在抵达同一家医院前,完全没有碰面。
再次醒来时已是凌晨。我试着活动僵硬的手脚,发现浑身的伤都有包扎的痕迹。摸摸刺痛不已的额头,右侧似乎被贴上一块纱布。
床边有吊过点滴的痕迹,床头桌上放了一小瓶宝特瓶绿茶。略爬起身,发现自己被送进四人病房,但除了对面拉起隔帘的病床外,其他两张病床并没有患者。
我望向月光射入的窗边,窗外在薄明之中,有看似纯白发亮的樱花盛开着。
我到底睡了多久呢?我缓缓爬下床,走到窗边。晚风有点冷,我搂着肩,眺望窗外飘舞的樱花花瓣。
遥远记忆之中,似乎见过整片世界都被雪所覆盖,变得一片纯白的景象,那单纯只是我的想像吗?不知那是雪还是冰,是雪纺纱还是蕾丝,或是绸缎?只记得一片雪白,却又与冰冷的景色截然不同。
令人感到一丝温暖的深蓝色天空中,鲜黄浑圆的月亮皎洁明亮,照亮了病房。仿佛行光合作用似地,我全身沐浴在月光下。
「会感冒喔。」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位身穿睡衣与拖鞋,留了鲍伯头的女孩子站在月光底下。是同病房的患者。跟我一起昏倒的女孩子。
藏在浏海底下,意志坚定的双眼反射着月光,闪闪发亮。
「樱花很漂亮,不自觉就……」我低下头。「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啦,没事。我刚醒来,看见窗边有个头发好长好长的女生站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不是幽灵真是太好了。」女孩愉快地笑了。「我叫荻野目苹果。」
「我是池边阳球。初次见面。」其实顺序根本反了。我先跟她倒在池袋站的地铁月台上,一起被人发现的。我完全不晓得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
「请问,我认识你吗?」荻野目略歪着头,走到我身边,一起观赏窗外风景。
「不,应该不认识吧。」
晚风中的樱花看起来就像一团巨大棉球,似乎很温暖。
「我也认为自己应该不认识你。可是真的很怪呢。总觉得一起昏倒的时候,身边是你真是太好了。有种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荻野目苹果笑咪咪地说着。受到影响,我也轻轻笑了。
「叫我阳球就好。」
「你也叫我苹果吧。」
之后,我们两个肩并肩,不作多想地欣赏盛开的樱花。
试着在脑中回忆被寒风刺痛脸颊的冬日记忆,不知为何就是厌到无法衔接起来。关于这件事,除了我,我想苹果也在脑中反复思考过吧。
直到被巡房的护士警告为止,站在黑暗房间里,我们两人的脸一直受高大樱树光辉所映照。
各自爬进被窝里,我对苹果道声:「晚安。」
「晚安,明天见喽。」
苹果令我有种怀念感,仿佛是很早以前便认识的朋友,甚至想跟她手牵着手一起入眠。那天我没有做梦,而是深深、深深地睡着了。
时笼百合安详地裹在多蕗桂树拿来的毛毯中。
对两人来说太过宽敞的客厅,如今已改造得较为舒适了点,从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可饱览整座城市。
「好久没悠闲欣赏盛开的樱花了啊。」多蕗茫茫然地说。
百合在心中吐槽:比起一直忙于演艺事业的我,你应该随时有机会赏花吧?她望着多蕗平庸的侧脸。他戴着俗气的粗框眼镜,过长的头发却迟迟不剪,总是一副认真又温柔的模样。
百合和多蕗的人生真正需要的事物,那就是平庸。
「是啊,我也这么想。选了这个房间真是太好了。」
橘色灯光完全笼罩宽敞的房间。坐在挂上特制长窗帘的窗边,百合依偎在多蕗怀里。与其说是搂抱,更像似彼此扶持。就像随处可见的夫妻一样。
樱花放出蓝白色光芒,时而花瓣飘落。几乎同时,两人想起了某个春天,跟桃果约好三个人一起赏樱的事。
「百合,我总算懂了。为什么只有我们被留在这个世界。」
从毛毯上抱着百合肩膀的多蕗,双手又大又温暖。
「告诉我吧。」百合放心地松了口气。他们就算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吧。一想到他们甚至可能本来就该留在这里,就觉得放心得似乎能立刻沉沉入睡。
「一定是因为你和我从一开始就是失落的孩子吧。但全世界几乎所有孩子都跟我们一样。因此,即便只有一次也好,需要有人对我们说『我爱你』。」
「是啊。」即使被命运夺走一切,失去了言语或记忆,受到怜爱的孩子也一定能找到新的幸福。因为有桃果留给百合与多薯的礼物,两人才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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