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人的一生真的存在着所谓的命运,我们就像是待在各自的箱子里,确切地共享了彼此的时间。就算无法离开箱子,我们也不会放弃。我们多半是从出生以前便理解了这件事。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被关在附有栅栏的木箱里面。但是,外面什么也没有。至少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在这个不知何时进入,也不知何时能离开的箱子里,幼小的我很想离开箱子,但同时又觉得就算出不去也没关系,心情奇妙。
在甚至令人感到耳鸣的静寂中,传来一阵宪章声响,我竖起耳朵,抓住栅栏凝视黑暗,发现对面也同样有个木箱。在同样装上栅栏的箱子里头的,是幼小的冠叶。
「你是谁?」我开门见山地问。
「你才是谁?」冠叶也直话直说地反问。
那就是我们的人生产生交集的瞬间。
我们两人都不知道我们为何非得在这里不可。我们怀抱着模糊不清的不满与不安,却又觉得无可奈何。只不过,这些「意义」很快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因为,箱子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喂,晶马,你还活着吗?」冠叶的声音听来疲惫至极。
「还活着。冠叶你呢?」我在箱子里把身体缩成一团,勉强让自己能躺下。
「勉强活着。啊,眼冒金星了。刚刚做了个梦,我在吃特大盘的咖哩。」冠叶又搔搔头说。
「哇,好好哦。对了,在梦里吃饭就好了嘛。」我瞥了一眼冠叶,说道。
「劝你别这么做。醒来反而肚子更饿,真是糟透了。况且……」
「况且怎样?」
「最好别再睡了。我有预感下次睡着恐怕就不会醒了。」冠叶的表情阴沉严肃。
「你是说,我们会死?」反过来说,我们现在无疑还算活着。
「嗯,照这样下去的话。」
倘若从一开始便注定以这种方式死亡,我们又为什么要活着?
看到我和老哥隔着乘客互瞪,渡濑真悧突然笑了。手中的企鹅帽开始微微发热。此时,地铁的照明啪的一声消失,大量乘客也失去踪影,车内陷入一片黑暗。
只剩黑色泰迪熊的眼发出赤红光芒,我才发现整个车厢到处都有泰迪熊。
「真教人感动得发麻啊。」渡濑真悧以戴着白手套的手啪啪鼓掌。「欢迎来到命运的列车。」
「阳球在哪?把阳球还来!」虽然我自认自己并不害怕,一个不小心,声音差点因放松而失控。
「阳球的话,在我这里。」老哥的眼神比在医院时更显空虚,释放奇妙光芒。就像玻璃珠一样。
渡濑真悧咧嘴一笑,大大甩动白色披风般的外套,下摆迅速扩张到整个车厢,我不由得抱着头蹲下。
他那柔韧植物般的气息,现在闻起来很刺鼻。
「阳球!」
漆黑的车内转为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不管是地板、座位、还是吊环,全都不见了。不同于黑暗,有种不管到哪都令人感觉到「无」的恐怖感。接着,在我跟老哥所站位置的正中间,阳球躺在设有天篷的床上现身。看着她散在浅桃色床单上的柔软长发与苍白脸庞,紧闭上眼的阳球是如此瘦小,仿佛要没入床中央似的。
「完成这个任务是拯救阳球性命的唯一方法。」老哥盯着我说。
「这件事跟阳球得救有什么关系?而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又打算伤害大量的无辜民众吗!」
「那就是我们的生存战略。」老哥微微眯细了眼,回答。
「生存战略?」这个词之前也曾听过好几次。或许是在多蕗的课堂上听到的吧。生物的生存战略。但这又是什么意思?
「真正纯粹生命的世界,是由利己主义的规则所统治。那里无关乎人的善恶价值。因为没有意义。也就是说,任谁也无法阻止这个命运。」渡濑真悧大大敞开双手,说:「看啊。」
纯白空间中浮现了好几只黑色泰迪熊,开始各自缓缓旋转起来。纯白的空间也随之恢复为黑暗的地下铁车厢。阳球依然躺在床上,随着急速奔驰的地铁晃动着。
「纯粹?这就是纯粹生命的做法?」假如要当纯粹的生物就必须伤害身边人们,我宁可选择当个不纯粹的人,宁可选择成为深受善恶影响的不洁之人。
似乎听见了定时装置的启动声,指针滴答作响。
我看了紧握在手中的企鹅帽。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不论我说什么,都传达不到老哥心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能做的。明明在我面前的老哥与阳球都还明确保有人的形状啊。
「桃果,这次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世界毁坏的情况。」渡濑真悧满足地微笑,瞥了我手上的帽子说。
「冠叶,为什么……」
老哥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嘟囔。他连眼睛也不眨,就只是在黑色泰迪熊包围下,静静站在那里。
箱子里,幼小的我们饥饿难受,意识朦胧地在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漫长时间中度过。身体感觉愈来愈迟钝,在狭隘的箱子中,手脚、脖子或背部变得愈来愈僵硬,全身上下痛得难以忍耐。
「晶马,还活着吗?」冠叶的声音细微得快听不见了。
而我,连望向他那里也办不到。
「嗯。冠叶也还活着吗?」莫名对这件事感到高兴。即使再过不久我们就会死亡,我还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