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章


  伯伯非常平静。或许是从我的语气察觉阳球的状况很不乐观吧。我只断断续续地说了必要事项,伯伯说他会尽可能早点来,要我先休息后,便挂上电话。

  我对荻野目说阳球被送到医院来时,她也不如我预料的吃惊。相反地,她显得非常冷静,问我阳球在哪昏倒,以及我是否需要什么东西。受她影响,我也总算能镇静地在脑中整理眼前状况。

  「在檐廊最里面的花盆底下,有胶带贴着的预备钥匙,你用那个进我家。在阳球房间里,有用纸箱装好,准备寄送到伯伯家的行李,里面有阳球的衣服。然后……」我一边喃喃地说,一边想像着刚刚离开的自己家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心情。昏暗、寒冷又无人的家。冰冷的走廊。老式的瓷砖浴室。局促狭隘的厨房。杂七杂八的纸条用磁铁贴得满满都是的冰箱。点起灯来就会染成一片橘红的客厅。在其隔壁的是阳球睡觉的房间。设有夸张天篷的粉红床铺盘据了房间大半,酿出一丝与世隔绝气息的阳球房间。

  「晶马?你没事吧?」

  「嗯,没事。抱歉,然后是……啊,我把健保卡带来了。」我突然无法集中精神,重复了好几次「呃……」。呃呃……应该还有什么要带的吧?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你冷静一点。总之我先随便挑几件阳球跟你的换洗衣物过去吧。」荻野目的声音是如此坚定可靠。

  「嗯。谢谢你。对了,关于阳球……」我细碎地说着:「听说……今晚是危险关头……明天,或者后天可能就……」

  「是这样啊……这未免……」由电话另一头传来的荻野目声音听来有些吞吞吐吐,或许在忍着眼泪吧。

  回到病房,我不小心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的二号。鹫塚医生露出奇妙表情,但我没心情在意这些了。

  「真悧医生在哪里?」我突然想到这件事,抬起脸问。那个预告阳球已经回天乏术的医生。但换成是他,说不定还能拯救阳球吧?

  「真悧?你在说谁?」

  「当然是特别诊疗科的真悧医生啊!阳球最近不是都接受真悧医生诊疗吗!我想听听他的看法。」我忍不住大声嚷起来。

  「慢着,这家医院并没设有那种科。况且,在我离开日本的这段期间,应该是别的医生代我的班。他也应该跟你们打过招呼吧?」

  「怎么可能。那个身材高挑、有着一头长发,以及……」他的脸长得什么模样?我们去过的诊疗室,或阳球待过的个人房又是在哪一楼?

  在一脸困惑看着我的鹫塚医生面前,我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他还带着……两个小孩子……」

  「啊,我过去的确有过叫这个名字的助手。」鹫塚苦笑地说:「这么说来,我前阵子似乎也梦见他了。曾当过我助手的渡濑真悧在梦中现身,是个很奇怪的梦。」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死了。十六年前死的。他在梦中好像也自称幽灵。真是的,这实在很不科学啊。」

  「幽灵……」不可能。我跟阳球以及老哥都见过他好几次。那种有如植物的气味。带着不可思议光泽的头发。总是跷起长长的腿,带着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当助手。但我就是想不起他的脸来。仿佛只有那里被涂黑一般,从记忆中失落了。

  「你休息一下吧。一定是太疲倦了。」鹫塚医生轻声叹口气,喃喃地说。

  一片漆黑的「企鹅会」秘密基地里。在许多大型荧幕前,冠叶全身靠在椅子上,忍耐背痛。在这个只听见自己急促呼吸声的房间里,见不到阳球身影。

  冠叶不时用袖子擦拭痛苦与焦躁的汗水,监视将黑色泰迪熊装入纸箱、搬运出去的作业情形。

  「简单说,你们是被死者诅咒了;而我,就是诅咒本身。怎样?感动得发麻了吧?」从暗处之中,摇曳着白外套下摆,真悧现身了。他的头发反射荧幕发出的光芒,释放浅桃色、蓝色与黄色光圈,如涟漪般于黑暗中扩散开来。

  两颗宇宙也似的无垠眼瞳吸收了房内所有光线,放射出更妖异的光芒。

  「我这次一定会让她看个仔细。让我的恋人看见世界毁坏的景况。」

  「即使世界毁坏,我也想拯救阳球。」一股劲儿追着荧幕映像的冠叶眼球动个不停。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急促的呼吸也平静不下来。

  为何阳球不在这里?

  「我会救她的。作为证据,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法吧。生存战略。」真悧以沙哑的声音在冠叶耳旁低语。

  冠叶惊愕地抬起脸,他们所在之处已不是原本的房间了。

  「其实我这个人不喜欢把事情搞得太夸张呢。」真悧耸耸肩,走在与他眼里一模一样的宇宙中。无数星辰闪烁、流逝、引发小爆炸,真悧与冠叶孤零零地飘浮于该处。

  冠叶虽没亲眼看过宇宙,但由皮肤感受到若踏离原地,也许将无法存活的预感。紧迫的氛围中夹杂着一股无异于企鹅帽女王所创空间的柔美香甜气味。

  「喏。」真悧高举起手,没有地板的地板被切割成四方形,仿佛简易箱子的盖子被掀起。

  冠叶窥探其中,里面是夏芽家的真砂子寝室。两人由上方俯视她的床。

  「真砂子,怎么会……」受伤的冠叶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过处理,在他身边的是「企鹅会」的人们,到处都见不到真砂子的身影。

  真砂子的丰厚卷发在床单上铺散开来,她躺在床上,时而痛苦呻吟,暴露在棉被外的头部、脖子或手臂均厚厚地缠上了绷带。管家连雀和专属医师、护士围在周围。

  冠叶又听见他最讨厌的那种由各式医疗装置管线与荧幕所发出的声音。当那种声音变得平坦而刺耳时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