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七章

不会被碾碎!我不会被碾碎!」

  魔鬼今天也仍活得好好的。

  失去了可读的信,真砂子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凉亭里。

  今天、昨天与前天,她都梦到杀死那男人的梦。只要那男人不死,父亲就不会回到这个家。但真砂子也害怕明天与后天将会梦见的杀人梦境。她怕哪天无法区别梦和现实,说不定真会用这双手杀死左兵卫。

  真砂子张开自己的双手。明知年幼的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却总觉得只要有心,一定能杀死祖父。

  「父亲大人,我好害怕啊。」

  真砂子不经意抬起头,冠叶站在池子对面。他以冷冷的表情看着真砂子。真砂子莫名觉得冠叶完全能了解她脑中的想法。

  左兵卫最近开始以「训练」为名,强迫万里夫进行走滚烫石头或挥竹刀等胡来的体力训练。身子娇小孱弱的万里夫不敢违逆祖父,但也无法完成「训练」,总是遭到左兵卫怒斥责打,再受真砂子安慰。

  除了在梦中杀死祖父的自己以外,真砂子从没看过那么可怕的人。她战栗不已,抚摸哭累睡着的万里夫滑顺细腻的濡湿头发。

  连雀也不敢忤逆祖父,但私底下总是关心着真砂子与万里夫。她细心治疗万里夫因为握竹刀过久而长出的水泡、脚底的烫伤,以及被殴打肿起的脸颊和膝盖的擦伤。可惜一到隔天,伤口又会裂开,手掌也将再度渗血。

  「照这样下去万里夫会被杀死。父亲也无法回来。所以我下定决心了,这次真的要碾碎那个男人。纵使未来永远受到诅咒我也在所不惜。虽然很骇人,但没有其他方法了。」

  真砂子淡然对坐在隔壁的冠叶诉说决心。不知冠叶作何感想?真砂子自己也知道宣称杀人很不应该。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男人害的。是夏芽家的诅咒迫使她这么做的。

  真砂子没有真正可以求救的对象。

  「若是诅咒终将不可避,我就陪你一起受到诅咒吧。」

  冠叶的回答很令人意外。

  「这就是联系我们的羁绊。」冠叶凝视真砂子,坚定地说。

  真砂子想:若是如此,她就有勇气了。如果冠叶愿意陪她一起受诅咒,杀害左兵卫一事便再也不可怕。

  然而,这件事过后不久,左兵卫便死了。他跟朋友去钓鱼,带回大量河豚,不听周遭人制止,自行料理河豚,就这样中毒送进医院,当天晚上轻易地去世了。

  真砂子穿上丧服,恍惚望着还没下手就死去的祖父遗照。当然,她一点也不想流泪。祭坛很大,仿佛快将会场掩埋似地,满满的白菊、兰花与百合装饰在墙壁上,吊唁者也络绎不绝。但父亲却没回来。这一定是即使人死也见不得真砂子他们幸福的左兵卫下的诅咒吧。

  一家四口团圆的日子恐怕再也不会到来。

  现在真砂子也偶尔做噩梦。小时候的梦、万里夫或冠叶离开的梦,有时则是已成长的真砂子迫不得已杀死左兵卫的梦。明明那男人已经不在了。明明他自己中了河豚毒发麻倒下死掉了。

  「真教人感动得发麻,对吧?」

  一回头,真砂子发现自己坐在地铁车厢内。正在翻阅海洋生物图鉴的真悧和头戴企鹅帽的万里夫就坐在附近,静静地随着车厢摇晃。万里夫直盯着真悧所指着的关于河豚的介绍。

  「河豚的毒称作河豚毒素,是具有氰酸钾一千倍威力的剧毒,一毫克约具备五千个鼠单位(※对体重二十公克的老鼠,将毒性物质施打于其腹腔时,麻痹性贝类毒素十五分钟、下痢性贝类毒素二十四小时、河豚毒素三十分钟使之致死的量。)的毒性。河豚身上分成有毒的部位和没有毒的部位,外行人处理河豚可能会使毒性转移到无毒部位,因此绝对不能吃外行人料理的河豚。」真悧声音平稳,如唱歌般朗诵。

  「你什么时候来的。」真砂子皱起眉头,瞪着真悧。真悧笑了。

  真悧看了一眼通往隔壁车厢的连结部,真砂子受到影响,也跟着望去,黑衣人一一走进真砂子这节车厢。

  真砂子吓一跳,想靠往侧边,但男人们成群结队不停进入。

  「父亲大人。」在人群中发现父亲身影,真砂子睁大眼睛呼喊:「父亲大人!」

  她钻入黑衣人之间,呼叫同样穿着黑衣的父亲,朝他伸出手。但父亲没有察觉真砂子的呼喊。男人们仿佛当真砂子不存在似地穿过这节车厢,进入隔壁。

  连结部的门发出声响紧紧关闭,非常坚固,无法打开。真砂子猛敲玻璃,再次大喊:「父亲大人!」

  在黑暗中行驶的列车。黑衣男子。父亲转瞬便融入这片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形。

  「冠叶?」

  当再也看不见父亲背影时,冠叶在一旁现身。他抓着一名黑衣男子,表情凶恶,不知在讨论什么。

  怎么回事?不只父亲,现在连冠叶也要误入歧途了吗?明明数次向他提出忠告,他本人也很清楚这点,为何就是不肯罢手?

  「冠叶!别接近他们!照这样下去,连你也会跟父亲大人一样遭人利用,最后被碾碎的!」

  真砂子高声嘶喊,眼泪盈眶。但是冠叶似乎全然没听见,同样融入了黑衣人队列中。

  「只要一次就够……」真砂子低喃。只要一次就够,多么希望冠叶能认同真砂子的努力,对她说爱她。这唯一的小小后悔,在真砂子心中留下一小片污点,很快地,污点不断扩大,形成足以覆盖整个真砂子的大块阴影。

  为什么冠叶要为了那个不过是个小丫头的女人拼命?

  「为什么!」不甘心的真砂子再一次用力敲打厚厚的玻璃。拳头侧边阵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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