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七章

开原地。

  「哦?在吵架吗。这是好征兆。连雀,继续监视。」深深坐进大型办公椅的真砂子放下不同于宅子里的白色方形话筒,叹口气。

  宽敞的社长室中设置了格格不入的接待用沙发与观叶植物。真砂子所坐的桌子背后与侧面墙壁上,各挂上巨幅左兵卫肖像。两张都绘制得不好不坏,对真砂子来说无异于巨大垃圾。

  身为天才经营者的祖父欲望强烈,作风强悍,人品大有问题。他谁也不相信,对于血脉相连的家人也很冷淡。左兵卫成立家庭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夏芽家世世代代永远繁盛下去。因此,无能的家人就只是无用的垃圾。恰似映入真砂子眼帘里的那些令人不快的肖像画一样。

  也因此,真砂子在那时好几次想杀死左兵卫。

  当时九岁的真砂子,只靠父亲寄来的,一封信当作心灵寄托度日。

  「爸爸在这边过得很好。虽然现在还没办法立刻回去,我引颈期盼着一家四口共同生活的日子到来。在那之前,你就代替爸爸守护幼小的万里夫吧。」

  真砂子躲在后院的凉亭里,偷偷反复看着这封简短书信,又涌起奋斗的力气。想到父亲一定会回来,就能重新振作脆弱的心。痛恨夏芽家而离家出走的母亲应不可能回来了。但父亲仍担心着真砂子他们,仍想着要回来一起生活。真砂子相信父亲即使远离,依然深爱着真砂子他们。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无论如何,真砂子都得把那男人碾碎。

  某日,左兵卫将真砂子与万里夫房间里的布偶或洋娃娃、最爱的童话书全部集中起来,当着两人的面抛进壁炉。其中当然也包含了父母过去赠送的礼物。

  「这些玩意儿通通都不需要!你们就是还保有这些软弱的纪念品,才会老是留恋着没用的父亲!」

  祖父由和服袖口伸出壮硕多毛的古铜色大手,粗暴地连同真砂子他们的幼小心灵也一起送进火中。

  像是要庇护般抱着胆怯的万里夫,真砂子凝视洋娃娃在火炉中逐渐溃烂的可怕模样。房里升起一股化学纤维与赛璐珞高温融化的刺鼻味道。那是真砂子仅存幸福正常家庭时光的纪念品。

  「真砂子,把你偷藏的信拿出来!」左兵卫以那张恶鬼般的凶恶面容逼近真砂子。她怀中的万里夫吓得忍不住啜泣起来。

  「真砂子!」左兵卫硬从真砂子的裙子口袋掏出信纸,抓着她的头推开,毫不犹豫地将信抛进火中。

  「住手!」真砂子尖声抗议,但重要的信已化为灰烬。

  「真砂子!那家伙是失败者,是夏芽家的奇耻大辱!我不允许你把他的信当成宝。懂了吗!」

  真砂子虽想流泪,但对祖父的憎恨更强烈。她抱着万里夫的头轻抚,以锐利眼神瞪着左兵卫。

  「看看我。不迎合他人,永不松懈!我是任谁也无法碾碎的强悍男人!」左兵卫蓄着胡须,躯体强健,脸上永远挂着不愉快的、好似发怒的表情。他以威吓的眼神低头瞪真砂子与万里夫,冷笑地说:

  「将万里夫训练成合乎夏芽家的男人的时候到了。不能老是像个娘们一样哭泣!夏芽家的男人不管碰上任何困境都不能被碾碎!」

  真砂子用力抱紧浑身打哆嗦的万里夫。该怎么办才能在父亲回来前保护弱小的万里夫呢?真砂子深深感到连父亲写来的宝贵信件也被轻易夺走的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该怎么办才能碾碎眼前的魔鬼呢?

  真砂子做起噩梦,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

  左兵卫每天早上照例要喝一杯浓红茶。这天,真砂子端了掺入毒药的红茶来到他的房间。左兵卫没道谢便从碟子上拿起茶杯,不顾依然烫嘴,一口气将红茶饮尽。

  甫一入口,左兵卫立刻抛下杯子,吐出大量的血倒在地上。看见祖父和服外套背上可恨的夏芽家家徽,发着抖的真砂子在心中大喊:「终于成功了!爸爸,我很努力,万里夫得救了!」

  醒来时天空尚未破晓,真砂子的喉咙因紧张而喊不出声。她盾颈僵硬,满身恶汗,湿答答的睡衣黏在身上。过了几秒,她总算察觉那是梦,但祖父抓住胸口的痛苦表情与呻吟,或是在地毯上逐渐渗透开来的鲜红血泊,仿佛烙印在视网膜上,甩也甩不掉。

  「连雀!连雀!」真砂子沙哑的呼叫声里,听不见平时的冷静。

  「大小姐,您怎么了!」穿着睡衣的连雀急忙打开真砂子的房门,赶到床边。「大小姐!」

  「我做梦了。」真砂子抬头看急忙戴上眼镜的连雀,大口喘息。

  「太可怜了。」连雀蹲在真砂子身边,静静地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说:「您做了什么梦呢?」

  「很可怕的梦。」真砂子试着调整呼吸,却总是无法恢复平稳。

  又过了不久,起床的左兵卫在院子里挥动竹刀的声音与吆喝传来。真砂子想:那男人还活着吗?心情很复杂。

  「我不会被碾碎!我不会被碾碎!」祖父宏亮而粗嗄的声音传遍了院子。

  不管多么恐怖,明明好歹在梦中碾碎了啊。真砂子咬牙切齿。

  噩梦不断不断持续。真砂子每晚用各种手段对左兵卫下手。从悬崖推下、放毒蛇晈、推去撞车、把头按进澡盆里、勒住脖子、用球棒打死……随着一天天过去,手段也愈来愈直接、血腥。

  以为左兵卫已死、父亲终于能够归来的期待之情,和害怕自己亲自下手的恐惧感混合在一起,真砂子每天早上都在这般错综复杂的情绪中醒来,躺在床上深呼吸,伸长紧张僵硬的四肢,确认幼小的手掌上是否沾染血迹。

  「父亲大人,我……」真砂子这时已不会再被梦境惊醒而呼叫连雀。在真砂子抓住枕头,试图让心情平复的期间,庭院又传来左兵卫挥舞竹刀的吆喝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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