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开始加速,拐过弯去,老哥在大雨中努力骑着脚踏车追赶。
九年前的那一天,天刚亮时,年幼的阳球终于退烧,躺在铺着白床单的干净床垫上安稳沉睡。一头乱发的冠叶坐在病床旁的凳子,穿着沾满泥泞一塌糊涂的雨衣和雨鞋,想睡到连眼皮都撑不开,脑袋也一片空白。他的左脚某处被雨鞋磨伤,非常疼痛。
病房拉上了窗帘,显得特别昏暗,但挂在墙上的圆形时钟提醒早晨已来临。
剑山在冠叶身边深深叹一口气:
「总算可以安心了。」父亲的手臂包着白色绷带,但微微渗出的血迹很是吓人。
冠叶找不出适当的话语,只能用欲言又止的双眼望着父亲。剑山回以微笑,又大又暖的手摸了摸冠叶的头,他的头发因此更乱了。
「你也很努力哦,冠叶。」
冠叶内心很欣喜,却害羞地低下头。他明白,这份愧疚到快逼出眼泪的心情,已经融解在自己温暖起来的胸口。
剑山缓缓站起,走到传来鸟鸣的窗边。他一下子拉开窗帘,眩目的朝阳立刻照亮整间病房。天空已放晴,这是至今以来从未体会过的美丽早晨。
冠叶一瞬间眯起眼。额头、脸颊、全身都受到温暖的照耀,体温也恢复正常。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远离的暴风雨,只一味等着它通过,就没办法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冠叶。」剑山咧嘴一笑,看向冠叶。
冠叶的嘴角终于真正能勾起笑意。一切都没事了。
被雨淋得全身湿透的我努力摇着倒在榻榻米上的阳球双肩。
「阳球、阳球……振作一点,阳球!」我很清楚,没企鹅帽就没救了,但除了一再呼唤她,不知还能怎么办。
阳球娇小的身躯任我摇来摇去,她的双眼依然紧闭,好像一尊人偶,动也不动。
「阳球你千万不要死!」我分不清楚现在是冷是热,也不知道感官是敏锐是迟钝。
「怎么会这样!可是——那不过是一顶帽子而已呀!阳球,你不要开玩笑了!」荻野目仔细端详阳球的脸,眼泪再度涌出,她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办法责怪这样的她,也没有时间。本来就很离谱,谁知道阳球的生命居然被一顶帽子控制。
一面等待骑着脚踏车追赶卡车的老哥,想起以前我似乎也曾像这一次,因为家人而感到不满、悲伤与痛苦。每当茫然无措地思及当时的场景,呼吸总会一窒。
「阳球。」为什么总让我如此无能为力?
荻野目和我只能无力地瘫软在阳球身旁,压抑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
玄关传来开门声,我抬起头,全身挂彩的老哥拖着沉重的步伐和企鹅一号进入客厅,他紧握着一顶企鹅帽。
「老哥!」老哥满身泥泞,裤子也破了,膝盖下还渗着血。企鹅一号也满身脏污,加上它的眼睛原本就黑漆漆,这下可成了全黑的物体。
粗声喘气的老哥踏上榻榻米走向我们,把弄得脏兮兮的帽子放进阳球手中,再让她好好握着。榻榻米上留下了混着泥土和血的蛇行痕迹。
我们屏住呼吸注视阳球,霎时只有寂静。
阳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紧握住帽子。接下来她发出呼吸声,微微睁开眼皮。
「阳球!」
「阳球!」
我和荻野目对望一眼,说了声太好了。
我半哭半笑地抬头看老哥,他咧出笑容充当答覆,接着腿一软,咚一声跌在地昏了过去。
「老哥!」虽然老哥看起来很凄惨,但一脸幸福满足。
在混杂着血与雨水味道的房里,我们累坏了,不知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至少阳球得救了。
我希望能在阳球醒来前清理好榻榻米,也要尽快治疗老哥的脚。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荻野目低声询问。
「事情就是这样。」我只能苦笑回答。还有其他更好的说明吗?「事情就是这样。」
冠叶轻抚着藏在裤子底下,一圈圈缠上绷带的伤口时,听见池边打来的电话声。硬用抹布擦过的榻榻米遗留着痕迹,矮桌上放着喝了一半的麦茶,以及被鲜血弄脏又被水浸过的信封。
「啊,是伯伯吗?之前说的钱准备好了,我已经汇到店里的户头,请你晚一点再去确认。是的,你放心,不是什么奇怪的钱。我们应该暂时能继续住在这个家里了吧?」
冠叶静静将手覆上空信封袋。
「阳球吗?还是一样,没问题。」
从客厅的方向,可以看见阳球带着企鹅一号和三号在花圃里忙碌。阳球束在肩头的长发透着太阳的色彩,她卷起白罩衫的袖子,套上有花纹的围裙,戴着工作用手套,看起来煞有其事。
「谢谢,之后再联络。」冠叶挂上电话,对刚好转过头的阳球露出笑容。
「小冠一起来嘛,很有趣哦。」阳球愉快地回以笑容,自豪地拿起红色铲子和肥料。
「真拿你没办法。」冠叶一口饮尽麦茶,将信封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来。
说要在院子里种植草莓,真像阳球会做的事,冠叶不由得浮出微笑。
「上次摸到泥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