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在阿根廷的空中窗口,埃塞萨国际机场。
真是时光飞逝啊,我好像才刚抵达这里,但却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机场大厅染成了一片火红,正交替播放着西班牙语与英语的广播。老爸帮我处理好登机手续后,将装了要带回日本的礼物的行李递给我,边说:
「最后几天可以一起度过,真是太好了呢。」
他露出苦笑。一种只有我们才懂得,包含了各种涵意的苦笑。
「——嗯。」
当然我也回以苦笑。
「你长高了很多呢,都快追过我了。」
老爸往前跨了一步,摸了摸我的头。
糟糕,我的泪腺好像有点奇怪,我连忙低下头掩饰过去。
见状,老爸又露出笑容,然后略微正色说道:
「对了,因为给八束先生添了不少麻烦,麻烦你替我跟勋说一声,下次我会好好当面道谢。」
「……嗯。」
我含糊带过。老爸现在依然以为我跟阿勋是好朋友。
……老爸,我已经不会再跟阿勋见面了喔。
但我说不出口。
出发的时间到了。
我朝登机门另一头的老爸挥手,准备搭上飞机。走过长长的通道步入机舱后,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
——跟来时一样,位置落在窗边。
身旁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下了。
看见对方显露在外的脚时,我心跳有些加快。
在来程的班机上,那家伙为了接近我,刻意坐在我身旁。自那之后就一直在观察我,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当然我并不是在期待什么,但忍不住心想「难不成……」边转动视线。
位置上坐着一位拉丁裔的微胖中年男子。
我苦笑了下,将手上的行李收进座位上方的置物柜,再慢条斯理地躺在座位上眺望窗外,美丽的夕阳染红了天际。要离开这个国家,让我感到有些不舍。
我早就发现到了……
我根本无法讨厌阿勋,佐佐木做的饭菜也很好吃。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们,我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寂寞。
广播播放之后,空服员前来确认我们的安全带。
飞机驶向跑道,准备升空。暗红色的风景与指引灯的灯光在窗外流逝而过。
虽然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但说不开心是骗人的,说没有眷恋也是骗人的。
飞机上再次响起了英语与西班牙语的广播,机上乘客的神情皆显得有丝紧张。
飞机逐渐加快速度,在我的腹部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后,离地升空。指引灯的光芒渐渐远离,街景很快化作了草原,地面越变越小。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
——再见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我在心里对着城镇道别。……也对他们。
也许不只是因为飞机离地升空吧。总觉得胸口非常苦闷,无法平心静气,我戴上耳机,打开附在把手上的广播,然后将座位往后倾斜,闭上眼睛。
——呃啊,真讨厌。这种挥之不去的不快戚是怎么回事?
但我马上就找到了原因。
没错,就是因为我怕自己后悔。
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回的旅程中,我确实获得了从未体验过的充实感。
可是……
我张开双眼,看向窗外。飞机下方仅剩一片微亮,上空则是一片藏青色。
仿佛有某种东西要从自己体内深处涌上来,我害怕得再次闭上眼睛。广播中正播放著名为科巴卡巴那(Copacabana)的拉丁风乐曲。我努力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在歌曲上,硬逼自己停止思考,进入梦乡。
——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办不到。
身体开始颤抖,我睁开眼睛。
啊啊,不行,果然还是涌上来了。
我居然,到这时候才察觉——
——我……我想做调停这份工作!我想成为调停人!
我不由得想站起来,但想到了自己正系着安全带,只好放弃。看着倒映在窗户上自己的脸,我叹了口气。
就算察觉到了,也什么都无法改变了吧。
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已经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们也已经出发到英国了吧……而且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再也无法成为调停人了!我错失了大好机会。虽然也会心想「早知道再冷静一点就好了」,但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没用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离布宜诺斯艾利斯越来越远。离开后,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地回到日本,然后过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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