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有睡着又仿佛没睡着,隔天早晨脑袋昏沉沉地醒来。
在墙边喝着酒的男子叫醒我,先暂时解开我手脚的束缚,然后带我到屋外去解手。
屋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回去的路上我东张西望,男子催促着我,像在叫我动作快一点。虽然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我不由得觉得自己真像一只被带出来散步的小狗。
之后男子再次绑起我的手脚,带我前往昨晚他们跳探戈的那间房间,让我坐在墙边的矮凳上。这间不算宽敞的房间四面都是水泥墙,中央摆着一张偌大的桌子,其他男人皆安静地坐在桌前,他们接下来打算吃早餐吧。
里头似乎有间厨房,从中响起了「滋滋」的声响,也传出了煎肉制品时的香气。
早晨草原的清新空气自敞开的大门吹送进来,同时在自大门照射进来的白色日光当中,男人们正等着早餐。
疑似是去外头巡逻的其他男人走进屋里,目光锐利地瞥了我一眼后,依序坐在桌前。这下子位置都坐满了,珊卓拉动作迅速地开始分配放有食物的盘子和玛黛茶。
祷告之后,他们开始用餐。
他们平静地吃着早餐,让我继续坐在墙边。我带着一种奇妙的心情,看着他们在早晨微醺的光芒中用餐。
最后的一餐。
现在正在吃饭的男人都已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将死的人们正撕开面包,喝着玛黛茶,不疾不徐地咀嚼食物。
昨天流着泪的荷西察觉到我的视线后,转头看向我。那是双意志坚定的眼睛。我心想:我绝不要自己先别开目光!其他男人和珊卓拉也察觉到我们的异状,朝我看来。
互相瞪视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荷西忽然别开视线,朝珊卓拉说了几句话。珊卓拉一如先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解开我手上的绳索推了推我的后背,将矮凳移动至桌旁的多余空间后,让我坐下。其他男人一脸困惑地看着荷西。
在这种情形下,珊卓拉又拿出另一个盛有早餐的盘子放在我面前。
「——吃吧。」
珊卓拉轻声说道。我抓起放在盘子旁边的叉子,一把剌起香肠,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虽然我根本没有食欲,但我回瞪向朝我看来的好几道视线,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完饭后,他们向摆在桌上的小型玛利亚雕像,祷告了很长一段时间。玛利亚雕像由大理石制成,看来历史悠久,所有棱角都失去了原有的角度,甚至看不出原本的表情。
见到他们专心一意祷告的姿态,大戚惊奇的我不由得脱口问道:
「你们相信神的存在吗?」
总是面无表情的珊卓拉吃惊地看向我。
荷西和其他男子看向珊卓拉,于是她一脸踌躇地将我的话翻译给他们听。下一秒一个有着浅褐色肌肤的中年削瘦男子起身,走到我身旁来,在我桌前的盘子旁猛力敲下一拳。置于眼前的杯子立即翻倒,盘子跳动了下。接着男子捏起我的左耳,用西班牙语朝我连声怒吼。
我的耳膜几乎要被震破。看不下去的珊卓拉和荷西上前制止。遭人当头怒吼后,我一阵头昏眼花。荷西由上至下端详了我一阵后,开口说话。然后珊卓拉再翻译转达:
「你不相信神的存在吗?」
荷西以平静,却又炙热的双眼持续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
我如此低喃。因为我不懂相信一个从未亲眼见过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荷西既不轻蔑也不同情,只是直视着我,然后别开目光咕哝说了几句话。珊卓拉没有翻译,因此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相对地,依然站在我身后的那名中年男子则是用力拍了下我的脑袋。
将手枪和步枪全塞进车子里后,绑匪也分别坐进两辆车内。
我的双手再次被绑在身后,被推进停在前头的四驱车后座里。
我在箱子里看到某种棒子状的物体后,大感可疑地扭过身子探头察看。
那是我在电视上曾见过的炸药。大小如同运动会上使用的接力棒,有的捆成一束,有的则零星放置,加起来至少有数十根。
……骗人的吧?
车辆行驶在林木稀疏的郊外道路上,前往我不知道的某个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笑。只有挂在后照镜上,戴着帽子有着仙人掌形状的吊饰,看似开心地左右摇摆。
我在双手被缚,左右两边被绑匪包夹的情况下,闭上双眼,在脑中汇整我昨天一直在思索的那些想法。
——我要试试看,去做我能办得到的事。也许会丢掉性命,但我还是要做。
我默默苦笑。竟然非得要等到这种时候,我才会像现在这样彻底下定决心,真是讽刺。待在东京的时候,不仅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反而还觉得热切地想做某件事,是件很逊的事。但是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逊,反而要赌上性命去做。
我能感受到肾上腺素正从体内涌出。
※※※
车辆超越漂浮于大草原上的白云,驰骋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偏离道路驶进一片空地。
空地的尽头有一栋破烂不堪、像是仓库的水泥建筑物,四周包围似地摆放着生锈的铁桶。空地中心还伫立着一台像是遭人遗忘,外观形似拉霸游戏机,附有计量表的老旧加油机。看来这里是已无人使用的加油站。
建筑物前方早已停着三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