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天

斯的哥哥吗?于是我莫名地理解了。

  珊卓拉称呼男人为荷西。这时名为荷西的男子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荷西啧了一声后,放开我的头发。

  他边开始讲电话,边狠瞪向我,然后马上与电话另一头的人起了激烈的口角。他暴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偶而踢向桌脚或是房内的罐子,每一次都会在夕阳余晖照亮的房间里扬起大量尘埃。包含我在内,屋内所有人都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

  珊卓拉低声对我说:

  「大概是那群家伙透过了首领向我们喊话。」

  荷西将电话砸向墙壁,朝我走近,然后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珊卓拉再次翻译:

  「首领要我们平安无事地将你带回他们身边。」

  「……」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荷西,只见他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对珊卓拉说了些话,她继续翻译:

  「不管你们背后的靠山有多么强大,我都不打算放了你……,我要拿你当作诱饵引出他们,再杀光你们所有人。」

  珊卓拉以毫无情绪起伏的双眼看着我说。我的心情顿时犹如坠入绝望深渊,这就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吗?

  尔后,他们绑起我的手脚,将我丢进隔壁的房间里。即便夜晚降临,似乎也不打算提供食物给我。

  自那之后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早就过十点了。

  虽曾想过干脆睡觉好了,但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睡得着。

  我侧躺在地,脸颊倚着的水泥地上满是砂子,触感冰凉。我自暴自弃地思索。

  我大概会被杀掉吧……

  但也无可奈何,毕竟阿勋他们确实在河岸边杀了那些绑匪。对方对我们恨之入骨,我怎么说得出,请他们只饶过我一个人的话呢。

  一阵宜人的风自缝隙吹了进来,微微抚过肌肤。隔壁房间原本一直传来嘀嘀咕咕的话声,但夜色变浓后,话声转变成了乐器的声音。

  ——如果心有形状的话,那个音色就像是以弓弹奏着心一样,苦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听音色,应该是探戈手风琴吧。

  这是一种去掉一般手风琴的键盘,大小刚好能抱在怀中的手风琴。原本是自欧洲传来的乐器,但讽刺的是,现在除了演奏阿根廷探戈歌曲以外,几乎无人使用。

  阿勋曾说过,演奏者是在那个形似手风琴的风箱里注入心灵,所以吹出的音色才会与悲伤互相共鸣,打动人心。也许四分之一的吸血鬼,真能看到我所不能看到的事物吧。到了这种时候还想起阿勋,我不禁对自己苦笑。

  我扭动身躯,从裂开的门板缝隙窥看隔壁的房间。在电灯泡的昏暗照明下,看到墙边放着三脚的木制矮凳。一个男人坐在矮凳上演奏着探戈手风琴,坐在后头两张矮凳上的男人则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他们的视线前方,是刚才那个胡子男荷西,以及日裔女子珊卓拉,他们两人正缓慢地——真的是非常缓慢地跳着探戈。

  我像是见到出乎意料的新奇景象,凝神细看。荷西面向其他方向,所以我不晓得他带着什么表情。他偶而会小声地在珊卓拉的耳畔说些什么,珊卓拉没有回话,只是不停点头。在她的领口间,与卡尔洛斯成对的十字架项链若隐若现。

  想必他们已走投无路了吧。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打算复仇。

  然而,这个世界是强者为王。

  当阿勋在波卡港口遭到绑匪袭击时,我们是处在不利的那一方。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阿勋他们的实力远比绑匪还要强大。连首领也对他们弃之不顾,这些家伙已经没有后路了。无论杀不杀我,他们都没有未来。

  可是——真要说的话,当初想要吸血而错手杀了男人的阿勋也不对吧?竟然连他想要复仇的同伴也全都遭到被造物的毒手,无人存活——

  我的心情五味杂陈。

  我再一次从门板的缝隙间看向他们。看向在昏暗的房间中,表情沉痛地缓缓演奏着探戈,跳着舞的他们。

  没多久,曲风一变,变成了节奏轻快的曲子。他们的舞蹈也变成那种在街上常常见到有人表演,动作俐落夸张的舞步。眼前的房间仿佛在一瞬间化身成了华丽的舞台。

  我唉声叹息。真要看的话,多希望是在观光的时候好好欣赏。难得老爸说下次一定会带我去看的。

  想起老爸,一股泪意就突然涌了上来。现在这时候,想必他已经出院回家了吧。阿勋他们一定会找个好理由搪塞过去吧,但明明我跟他约好了会一起回家啊。可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不想哭,却能戚觉到下眼皮堆积了越来越多滚烫的液体。接着液体滑出眼眶,滴落在满是砂子的水泥地板上,制造出我正在哭的既定事实。我再次看向他们的探戈,企图无视滴下的泪水。

  想必他们平时很常跳舞吧,动作非常流利。

  珊卓拉张开双腿,抬脚勾在荷西的大腿上,腰部在他的支撑下,身体往下仰成弓形。接着她重新挺直身子,蹑手蹑脚般地踩着舞步,一个转身改变方向。荷西因此转向我这边。我惊得身体一震,但由于房间昏暗,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正透过门板的缝隙在偷看。

  我安下心来,但在看见他脸颊上发光的物体后,屏住呼吸。

  「——」

  荷西和我一样,紧闭的双眼底下滑出了两行泪水。接着他又向珊卓拉说了些什么,可以听见珊卓拉吸了吸鼻子的声响。坐在墙边的男人也一面喝着酒,一面以哀痛的眼光注视着这一幕。放眼望去,这个昏暗又不宽敞的房间,就像一幅悲伤的绘画。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