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大辅
「我爷爷常跟我们说一句话。你知道马康巴吗?巫毒呢?我爷爷曾经是特立尼达的祈祷师,他经常对我们说的话是:『当地狱客满,亡者就会涌进人间!』」
——《生人勿近》乔治·A·罗密欧+苏珊娜·史派洛着 l994
以电影小说而言可谓佳作的《生人勿近》(DAWN OF THE DEAD,当然不是指重拍的那部)直接引用电影中的这句台词,而这也正是罗密欧心中僵尸的写照。
同时这段台词也是对史上第一部僵尸电影「白色僵尸」(WHITE ZOMBIE,932)的致敬。「白色僵尸」描述海地靠着巫毒而(真正地)复活的僵尸,因此致敬的对象不只是电影,同时也是僵尸的原点。对于以一个电影导演而言,实在算不上有太多巧思的罗密欧来说,这真是难得的神来之笔。这段台词能够成为某个世代经常引用的句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这段台词里所说的巫毒纯粹只是当成魔术解释,否则绝不可能和在巴西令人闻之色变的「黑魔术」马康巴并列。从这点来看,罗美罗心目中的僵尸的确是一种宗教上的,超自然的存在,也因此那部作品正如罗密欧本身所愿,成了讽刺现代社会的寓言。
只是我们都知道,罗密欧的想法并没有让他取得太多作品上的成功。他让与人类对立的僵尸在逐渐取得优势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有知性。
不用说,这样的做法明显是错误的。作为奇幻的产物,僵尸最大的魅力在于「具备人类的外型,但又不是人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在僵尸身上加入知性或理性等人类特质又会如何?结果只会变成行为举止与人类相同的「腐烂尸体」。而且在通俗戏剧当中,「拥有人类特质的非人类」往往是正义的象征……这代表观众将被要求在散发腐臭味的活动尸体身上寻求共鸣。
正常的人类当然无法这么认为,因此罗密欧让心目中的僵尸进化之后登场的「活尸禁区」(LAND OF THE DEAD)最后只能惨澹收场。
由于这次的失败,他在「活尸日记」(DIARY OF THE DEAD)以及「活死人之岛」(SURVIVAL OF THE DEAD)回过头去描写僵尸与人类争持不下的阶段(从后者来看,罗密欧对于「僵尸的人性」这个点子的处理手法已经大有进步)。
可以这么说,罗密欧式的僵尸故事有它的限制,它只能开敔永远持续崩溃的社会,但若要描写在那之前或之后的故事,则缺乏许多结构性的要素。这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的僵尸,只是将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命运用更激烈、更恶心的方式表现出来的结果,僵尸作品中的动作就只是换个表现方式的丧葬仪式,就像彻夜守灵的人不可能永远那么有精神,编剧者在短时间里就会失去创意。
逃离这种束缚的手法只出现在约翰·温德姆的《三角树时代》(THE DAY OF THE TRIFFIDS,1951),但此种手法运用难度颇高,最好的证明就是在《三角树时代》改编的几部作品当中,能够成功重现原作主题的只有1981年由BBC所制播的电视影集版。
另一方面,与欧美国家相比,僵尸主题在日本显得更加不易处理,原因是无法在僵尸身上附加宗教意义。
如果稍微熟悉日本神话,我们便可以对僵尸的存在添加社会性的说服力。不管是伊邪那岐神潜入黄泉之国后看见的伊邪那美,还是祂拼命想要逃离的黄泉军追兵,在直接意义或寓意上都不是罗密欧之辈能够相比的(必须说明的是,这里的比较对象并非市面上泛滥的直接引用日本神话主题的劣质传奇故事)。
然而日本人自所谓的御宅族世代之后,对日本神话的知识几乎等于零。因此作为超自然存在的僵尸,存在感极为薄弱。就连僵尸所具备的要素当中最普遍,同时也最容易撼动人心的「必将造访的生命终结」,由于僵尸作品的观众大多还未到达能够对生命产生相对性认知的年龄,而且没有与生命相关的社会经验,因此并未受到重视。
在这种情况下,「设定」就变成一种必要。举例来说,可说是对罗密欧作品致敬的美国电影「芝加哥打鬼」(RETURN OF THE LIVING DEAD,1985)便将巫毒的魔术单纯替换成「军队秘密开发的尸体僵尸化瓦斯」。由于是单纯的替换,因此能够当成笑点看待。然而日本人则惯用病毒感染之类的「科学」设定来作为故事的根本设定,此种设定在大部分观众的僵尸经验还是从罗密欧开始的情况下,可以当成是个笑点,但是随着越来越多新观众把罗密欧的「生人勿近」视为落伍的低预算电影,此种设定开始具有其他的意义。正如新兴宗教的信徒靠着只能说服自己的歪理维持心中扭曲的小小世界,以游戏设定为基础的僵尸概念不断扩散,除此之外的设定往往以落伍为由遭到否定。
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样的变化才好?在过去,无论是日本神话对僵尸的解释,还是罗密欧式的僵尸,定义不外乎都是「非人类」或「曾经是人类」。这个定义传达的讯息,也就是把具备人类形体的东西当成恐惧和破坏的对象来取乐是不道德的。
然而如果是透过感染病毒之类的方式变成僵尸,就现象来看与得到感冒并无不同。也就是说,打倒今日的病毒僵尸与上街屠杀感冒病患是同一回事。
如果今日的僵尸就是如此,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呢?创造出充满幽默的僵尸大小姐欧芙洛希妮的本书作者,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