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谋王 第四章 王子,游说群起叛变的人民

无论是基于身分或权力,选择不去掩饰厌恶、憎恨、侮蔑、鄙视这类的感情,并能坦率或说大剌剌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的人,反而比较好应付跟分类。是敌、是友?该拉拢、或不该拉拢?这些都很好分辨。」

  「不过,友善的恶魔并非如此。」

  赛德立克点了好几下头。

  「正是如此。该将对方归类在哪一圈呢?将他当成同伴令人有些胆怯,可是,如果要与他为敌,又会令人犹豫。所以,尽可能不要过于接近对方,便是最理想的做法。」

  「因为友善的恶魔只会做表面上的交流,所以就算身体里头住着怪物,看起来还是一如他友善的外表。」

  「是的。他是一位能让人心情愉快之人。不过,要是一度跟他深入交流,或是让他对自己产生敌意,就会变得很棘手了。」

  「如果被他当成猎物也一样呢。」

  斐兹拉尔德拔剑出鞘。一如他说自己方才砍杀了马西人,刀刃上现在仍沾附着斑斑血迹。

  「不知不觉中就会被对方捕食。毕竟,在周遭人群的眼中,友善的恶魔总是一副高洁、善良,总之能给人正面的印象……对了,您还是把爱剑上的污渍擦干净比较好吧?」

  「因为对方是个友善的恶魔啊——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说不定马上又会沾到血了嘛。」

  「喔喔,好可怕、好可怕。请您别威胁这个体态臃肿的赛德立克啊。没错,正因如此,跟他们打交道也必须相当谨慎才行。因为他们连杀意都能隐藏得很好。」

  「听到恶魔本人这么说,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呢。」

  「这还真巧。我现在也正体验到相同的事情呢。」

  斐兹拉尔德和赛德立克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耸肩的动作。

  「——给我全部从实招来。」

  赛德立克看起来没打算主动招供,所以斐兹拉尔德这么开口命令他。

  「因为那个被你忘记名字的友善恶魔的所作所为,你受到马西人的敌视、被他们监视,还在街上散布用来陷害我的图画故事。这些我都明白了。然后,最后一击则是那场奇袭。」

  「……尽管我是个垃圾,但被人以自己从没做过的勾当诬陷,还是令我无法忍受呐。您遭到奇袭一事,我也是在事后才听说的。那是莫榭斯公爵的独断行为。」

  「莫榭斯公爵啊……那个性喜男色、隶属于傻瓜呆头鹅王兄的派阀,然后在剧场中差人送信给你的莫榭斯公爵是吗?」

  「——我在一场跟马西人的商谈中失败了,还差点因此赔上一条命。在听从某个友善恶魔的要求之后,我虽然因此得救了,但在那之后——尽管我也不情愿,但必须做的事情却增加了,而跟莫榭斯公爵『打交道』也是其中一环。不过,莫榭斯公爵本人并不知道那名恶魔的存在。他纯粹以为我打算背叛您,加入雷米尔德王子的势力。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些恶魔的部下潜伏于此,我也无从得知。喔,不过负责监视我的马西人就另当别论了。说到令人不明白的地方,那名恶魔的企图也是——因为他未曾指示过下手暗杀您之类的。似乎只要引发一些让您耗费心力的状况即可,例如让人民群起作乱等等。不过……参与叛变的人数比我想像的要来得少呢。」

  抚摸下巴的赛德立克凝望着远方,然后又将视线拉回斐兹拉尔德身上。

  「我想您应该也已经掌握到这样的情报了——打从十几天前,有人开始在街上散布类似的图画故事。不过,故事内容却跟之前那些完全相反,将富人描写成慈悲为怀之人。虽然那些传单所使用的纸张等级比不上我用的就是了。」

  「那还真是美事一桩啊。」

  「对您而言确实如此呢。不过,就算有两、三倍人数的民众群起叛变,您应该也能让事态圆满地收尾吧?我听说,您在广场上成功说服了那些民众,而且只用一个孩子的性命,就赦免了其他参与者?」

  「不是小孩子,是他父亲的性命……马西人的一条命。」

  「喔喔,没错、没错。可是,我没想过人民会那么容易就被您的言论牵着鼻子走呢。因为我从不曾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过,我只会依据自身的信念行动。」

  「信念?你想说的话,我倒可以听听。」

  斐兹拉尔德哼笑了一声。

  「我的信念吗?这个嘛——有赚头就没问题。」

  赛德立克捡起方才被斐兹拉尔德抛下而浸泡在浴池里的传单,揉成一团,扔到浴池外头。

  「金钱与道德。让这两者共存并非是罕见的事情。然而,在面对某些决定时,或许必须将两者放在天平上取决。我会选择金钱这一边,舍弃道德那一边。」

  「你会选择金钱啊。」

  这确实很像赛德立克的作风。

  「人会背叛我,但金钱不会。再说,请您试着想想看吧。尽管贫穷会让人困扰,但可没听说富有也会让人困扰呐。有些圣职者会主张人们应该过着清贫的生活,然后把金钱比喻成万恶之源。这种思想可是大错特错。要人满足于穷困的环境,其实只是用来将他们打造成真正奴隶的手段罢了。对了,我就是参考这些思想,然后编出那样的图画故事,因为我被要求执行『让罗丹的人民对第二王子心生不满』的任务。喔,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就算坐拥庞大的财富,人依然能过着很清贫的生活。金钱并不是罪恶。在这种情况下,罪恶的——其实是脆弱的人心,导致无法坚持清贫的生活。倘若有人在经济困窘的情况下过着清贫的生活,我可不会认为这样的人是个圣人。在我看来,他是因为没有钱,所以才『逼不得已』过着清贫的生活。而拥有如山积的金币,却仍能过着清贫的日常生活,想必才是真正的圣人吧——虽然打从我出生之后,从未有幸亲眼目睹这样的圣人呢。」

  「顺便问问,你心中一定没有所谓的清贫思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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