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他会觉得「那个」好像似曾相识,因为那正是自己前些日子才目睹过的东西。
不过,倘若舅舅持有那种模样的物品,就代表——
「国王可是因为杀手行刺而负伤了啊!他到现在都还没恢复意识,在生死关头徘徊呢,你要我怎么冷静下来!」
「……你说什么?」
斐兹拉尔德的思考瞬间停止。这几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曾动摇过的他,现在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还想继续演戏吗?那个杀手在拷问之后,已经供出你的名字了!」
克蕾榭的一字一句在他的脑中缓缓扩散开来。
「尽管你之前企图掀起叛乱,但因为国王的恩典,最后只受到软禁的处分。不过,我们这次可不会再放过你了,斐兹拉尔德。来……王姐。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快点把他捉起来!」
在罗丹,对于企图加害王族的犯人,处置从没有例外。
依据惯例,经过三天的缓冲期之后,便会立即处以死刑。
罗丹历一百二十九年十一月二日深夜,罗丹国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在地牢回绝部下提议。
虽然有来牢房探望过别人,但斐兹拉尔德可从来没有变成其中一分子的经验。不知为何,单人牢房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恶臭。王城这座昏暗的地牢无法照射到阳光,也没有半枝火炬照明。尽管身体能慢慢习惯黑暗,但时间感却令人错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还没有经过三天。
斐兹拉尔德将后脑勺靠上单人牢房的墙壁。
状况改变了。变成对他而言最糟糕的事态。
在国王因故无法自由行动时,一般来说,会依据王位继承权的先后顺序来移交王权——亦即以身为第一王子的雷米尔德为优先。然而,雷米尔德目前人在战场上。移交王权是为了避免出现政治空缺而暂时采取的紧急措施,也因此,倘若国王代理人身在国外,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于是,理论上应该将王权移交给待在王城里的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但被冠上「逆贼」嫌疑的现在,他理所当然被排除在王权移交的对象之外。
至此,王权移交的对象首次将国王的伴侣纳入考量。这次成为代理人的,是雷米尔德的母亲暨第一王妃的克蕾榭。而克蕾榭当然没有理由庇护斐兹拉尔德,不如说斐兹拉尔德会是她企图第一个除掉的人。
很不巧的是,每小时过来地牢巡逻一次的卫兵,都是雷米尔德派的一员。
倘若和外界的联络手段被阻绝,那就连斐兹拉尔德也无可奈何。尽管自己并没有被系上手铐或脚镰,但也只有这一丁点儿的自由。
若是想凭蛮力逃狱,就算是四肢健全的人恐怕也很难做到。自己恐怕没办法吧。
踏进牢房之后,斐兹拉尔德便撕开那件黑色的外衣,替自己左手臂上的伤口止血。伤是他和假扮成侍女的刺客战斗时所造成的,他看了看这个伤口。
克蕾榭一行人打开房门时,斐兹拉尔德还不知道来访的人究竟是谁。他被软禁的场所不是自己的离宫,而是王城,就算敌对势力出现也不奇怪。所以,关于他的惯用手负伤一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因此,斐兹拉尔德才会以黑色披风遮掩住伤口。不过,现在就无所谓了。只要先控制住出血,这不算会马上致命的伤。身为大罪人,可无法再奢望有人会过来帮自己治疗。
「…………」
看着止血处的斐兹拉尔德笨拙地动了一下。他拿起用剩而被搁在腿上的披风,像是要掩盖伤口一般将它从肩上披挂下来。
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
「……不过,束手无策的状况还真是让人深受打击啊。」
这么自言自语之后,过了片刻,斐兹拉尔德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真可笑。」
在状况急转直下的瞬间……不,比起这个,听到父王遭人暗杀未遂的那一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冲击……像这样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觉得出现动摇的自己真是可笑。
自己应该有能力采取更恰当的行动,原本他应该要那么做才对。
然而,最后却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这样的自己倒挺新鲜的呢。刚立志要当上国王那阵子,斐兹拉尔德还曾一心只考虑暗杀国王一途。他认同对方是一名「国王」,但事实似乎不仅如此。他或许还认同对方是一名「父亲」。
这是斐兹拉尔德第一次察觉这件事,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似乎还遗留着一些近似骨肉之情的情感碎片。
而会思考这些事情,就代表——
「我变得懦弱了吗?」
斐兹拉尔德闭上双眼,自己仿佛回到了哭着呕出马肉的那一天。实际上,自那天以来,自己或许根本没有改变。因为,和当年相同的强烈无力感,现在正袭向自己。不对——真是这样吗?
「不——不对。」
斐兹拉尔德睁开双眼。不一样。那时的他打算继续往上爬。像现在这样默默等待处刑,简直跟退化没两样。这有违他的行事主义。
——动动脑,替自己辟开一条道路吧。如同至今所做的一样。
这便是自己的做法。
斐兹拉尔德改变想法的同时,地牢传来一阵沉重声响,紧接着是迅速冲下石阶的脚步声。
斐兹拉尔德在一片黑暗之中定睛凝视,他所在的单人牢房前方出现了点亮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