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贯的白发简单绑在脑后,年纪看上去约六十五,身上是一件穿了许多年的棉质和服便装。的确如九郎右卫门所描述的那样,不像是家境殷实的人。然而瘦脸上散发精光的眼神十分犀利。
正坐着的岛贯身体倾向左侧。彰藏一看,他的右腿自膝盖往下便空空如也。左侧放着手杖。
“先生请不必拘礼,随意坐了。”
岛贯道“多谢”,便放松下来,竖起了右膝。
“太刀在下看过了。”
彰藏把刀放在岛贯面前。
“乃是罕见名刀,只可惜没有铭文。”
“于刀而言,铭文有何用。”
“先生所言甚是,只不过铭文也是刀价值的象征啊。”
岛贯哈哈大笑,口中几乎没有牙齿。
“想不到下士出身的名仓大人也会说这样的话,铭文之于刀,不正如家名之于武士。”
“在下不过是说了世人一般看法。刚刚在下也说了,这把是名刀。”
“那大人打算买么。”
“是的。岛贯先生准备以多少价钱卖刀?”
“三百两。”
彰藏露出苦笑,“三百两有点高了。”
然而岛贯不为所动。
既然岛贯是认真的,彰藏也严肃起来。
“名刀不假,名仓家却没富裕到能出三百两买一把刀。”
“那老朽告辞了。”
岛贯坐着鞠一躬。九郎右卫门把刀递给岛贯,岛贯以左手接刀。
“三百两虽然高”
岛贯右手握住刀柄道,“买命却是便宜。”
刹那间,岛贯浑身散发出妖气。
“胆敢移动分毫,教你人头落地。”
彰藏明白,岛贯所言不虚。这位老人发散出剧烈的杀气,他敢动一下的话,老人瞬间就会拔刀。
“放肆!”
九郎右卫门试图起身扑向岛贯。
“住手,富樫!”
没等彰藏话出口,岛贯刀光一闪,下一个瞬间,九郎右卫门的右手手背便中刀了。
“这次手下留情,下次直接断手。”
说话中的岛贯刀已经回到鞘中。速度之快根本无法看清,如此高超的拔刀术平身仅见。九郎右卫门一脸茫然,按着被中刀的右手,血透过指缝滴到榻榻米上。
“名仓大人。”
岛贯的手依然放在刀柄上,平静说道:
“你在老朽长刀所及之处,等于性命在老朽手中。”
彰藏默默点头。腰间虽然带着肋差,却无法阻止岛贯。以岛贯刚刚显露出来的身手,彰藏把手伸向肋差的唯一结果就是手臂连同身体被砍做两截。
然而彰藏并不害怕。很多年以前他就有了死在刀下的觉悟,今日只是虽然意外,但死亡也总是在出乎意料时降临,所以他心中释然。这就是命运。
念及于此,彰藏反而更加镇定。他伸直身体,在丹田中注入力量。眼前的男人目的若是杀死自己,那么早就动手了,所以他另有所图。
“富樫,不要轻举妄动。”
彰藏制止九郎右卫门,然后看向岛贯。
“不愧是茅岛藩笔头国家老,魄力非凡。”
“先生想要在下性命?”
彰藏淡淡问道。
“如果说是呢?”
这次彰藏被提拔为笔头国家老,据说藩内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如此想来岛贯便是那些人派出的刺客,但彰藏不认为现在的执政大臣中有谁有胆量杀他。在回到藩国之前,他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细。事实上,这两个月来一直风平浪静。
“受何人所使?”
“泷本主税大人。”
“什么?”彰藏不禁叫出来,“泷本大人?”
泷本主税已经在二十多年钱死去,死后一家老小都被赶出了茅岛藩。
岛贯全身仍然散发出可怕的杀气。
院子里吹过的风穿过敞开的纸门流入房间内,傍晚时分依旧温热的夏风抚摸彰藏脸颊。一只小飞虫随风飞入,在屋顶附近飞舞,细微的振翅声清晰可闻。
“受泷本大人所托,二十二年前的十一月,老朽离开城邑去取你性命。”
“二十二年钱十一月,也就是在下出发去江户的时候么。”
“没错。”
彰藏想起曾经去往江户时的情形。
“先生追杀在下?”
“当年老朽日夜兼程,终于在岔口驿站追上了你。”
“在下在驿站可没遇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