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蝉鸣从窗口进入,落在两个男人的肩头。
彰藏悔恨万分,如果眼前没有岛贯,也许已经放声大哭了。
岛贯径直盯着彰藏。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
岛贯安详说道。
“五年前,老朽曾与安达屋主人一起去大坊滩代官所,当然老朽乘着肩舆。那是入秋前的事。以前荒芜的湿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的良田。始终拒绝人类的大坊滩竟然能开拓到这种地步,老朽感佩之至。而回去时,在大坊滩见到了一位武士。”
彰藏抬起头。
“武士坐在新田之中的高丘上,望着大坊滩新田。据轿夫说,那高丘是试验田大坝遗址的一部分。老朽命肩舆停下,从远处看那武士。那武士年纪四十多,蓬头散发,衣衫褴褛,仿佛在自己宅邸院里般,望着夕阳光中翻滚的稻浪。”
“那位武士”
没等彰藏说完,岛贯便摇摇头。
“距离较远,而且只看到了侧面。虽然样子变了,老朽仍可确信就是那个男人。”
彰藏默默点头。心想一定是身患肺病回到藩国的彦四郎,在去浦尾途中顺便去了大坊滩。而岛贯在大坊滩再次遇见彦四郎,在彰藏想来也是一种缘分。
“老朽的话说完了。”
随后岛贯便转向文案,背对彰藏。
“岛贯先生”
岛贯并未理会彰藏的呼喊,漠然执笔写经。
“在下告辞。”
彰藏起身,对着岛贯后背深深弯腰行礼,然后离去。
彰藏离开安达屋,骑上马,与九郎右卫门一起前往大坊滩。
一路上,彰藏心乱如麻,仅仅是坐在马背上,任由九郎右卫门牵着马前行。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自己在何处。
——空虚,彰藏小声嘀咕。什么笔头国家老,不过是藩国最空虚的人。
激烈的愤怒与悲伤在心中翻腾。如彦四郎般杰出男人竟然为了他这样的人舍弃了一切,他既感到愤怒又感到悲伤,更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惭愧。
彰藏心中有强烈的疑问。到底为什么,彦四郎要做到那种地步。是为了大坊滩而牺牲自己么?想到这里,当年看暴云力主谋万作被处刑后回家的路上,与彦四郎结为刎颈之交的情景便清晰地浮现出来。尽管如此,彰藏自己却恬不知耻地活到了今天。无法原谅。
快离开城邑时,彰藏来到了徒组的聚居地。沿途徒组藩士见到彰藏的外褂细绳颜色,便向他行礼。
找到旧居,彰藏停下马。记忆中的竹篱还在,家中应该是住着某位下士,竹篱受到了精心打理。
与父亲和千江一起去钓鱼的那天仿佛就是昨日。彰藏感觉父亲马上就要从木门里走出来那样。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脱藩的彦四郎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即使剑术高超,失去身份的浪人在其他藩也极少能出仕。彰藏想到彦四郎苦难的人生,心痛不已。
彦四郎从未去江户找他。因为彦四郎即是寄居者,又有脱藩重罪,不愿给老友带去麻烦。彦四郎就是这样的人。
回过神来时,彰藏骑的马已经在猿木川河堤上向下游走去了。一旁是九郎右卫门默默地步行。
彰藏看向河流,回想起当年溺水时的情景。看到彦四郎陷入危险,他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而跳下河,结果反而被彦四郎救起。
忽地又想起他试图直谏时被彦四郎劝住的事。那时彦四郎有一次救了他。
彰藏为那一天而感到后悔。他应该不告诉彦四郎,直接去直谏,然后切腹。这样就不会糟蹋彦四郎的一生了。
——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彰藏在心中呼喊,应当死的人是自己。
彦四郎才是必须活着的人。
“家老大人,到大坊滩了。”
听到九郎右卫门的声音,彰藏回过神来。
他甚至不记得一路上走的是什么路。
“这里是大坊滩的新田。”
九郎右卫门指着眼前的稻田说道。
彰藏推起草帽,扫视之后惊讶不已。眼前没有彰藏记忆中的湖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稻田。
“奉行们在何处?”
“端山大人他们应该在七号坝,从这里向北走四里就到。”
彰藏下马,从九郎右卫门那接过地图。从地图上可以得知,自己所在之处正是当年的试验田。彰藏再次扫视周围,却找不到记忆中的风景。泥泞的湿地已经被青葱的稻穗取代。
大坊滩整个开拓工程还未完成一半,新田也因此不到一半面积。但站在此处极目远眺,以前的大坊滩已经不复存在。四里外的七号坝是最新大坝,大坝外应该是还没开始淡水化的湿地。
仔细看,新田中有一块耸起的高丘。
“那是什么?”
“试验田大坝遗址”,九郎右卫门道。
彰藏再看地图,的确有如此标示。但高丘与彰藏记忆中的大坝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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