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牌。
“这两个世界,就是我在白天问你的,实物,以及影子的世界吗。只要这个世界,以及这个地方确实‘存在’于此处,那么就必定会在某处‘存在’着的分身的世界,你是想说,钉食大人同时在这两个世界中活着吗。”
“没错。”
见她坐到了路边的草坪上,我也坐到了她的身旁,但是她此时却没有看向我,而是看向了远方的某处。
“这两个世界唯一的交叉点,就在钉食大人的肚子里面。被钉食大人吞噬掉的人,并非是死了。而是落到了一条通向钉食大人另一个脑袋的道路,然后从嘴里被吐出来,引渡到了另一侧的世界去了。他们活着渡过了那条,普通人应该要透过死亡来渡过的河流。”
喧嚣声,从我们的耳边远去了。
“在那一侧,也有安宁,也有苦难,也有离别,也有相遇,也有祈祷,也有悲伤,也有愤怒,也有爱,也有幸福。人们离开这边之后便会前往那边。从那边启程的话则会来到这边。”
我想象了一下,被长河隔开的两个村庄。村民们乘上船夫的小舟,从那边过来这边,又从这边过去那边,络绎不绝地往复着,想象了一下这两个人们不断相互往来,永远不灭的村庄。
“您是,从哪里听来这种事的?”
我之所以会这样问她是因为,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打个比方说,就像是已经在之前说过了好几次了一般,完全没有一丝的口吃。
“无论是立在地上的桩子和它的影子的事,还是关于‘人’这个字的事,以及钉食大人住在两个世界里的事,这一切,都是我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我马上就明白,她现在指的并非自己的继母,而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应该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吧。在扫完墓回家的路上,我明白了只要是人就终有一死的道理,……结果那天晚上,就睡不着了。母亲在那时候给了我一个护身符。可就算是那样,也还是不够,时隔数年,我再次和母亲睡在了一起。没法熟睡的我在那时候向母亲提了好几个问题。而且提的还尽是些无足轻重,又或是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可就算是这样,母亲也毫不厌烦地为我解答了所有的问题。那些答案,也许全都只是母亲为了我而编出来的也说不定。但至少,那时的我相信了。一直相信着。”
恐怕是感受到我们两人咒力的优劣了吧,蝙蝠从我的肩膀飞到了她的肩膀上。
“……难以置信呢。”
在我用咳嗽声把这股压溃胸口的沉默搪塞过去,并且这样说道之后,她的双眼刺探性地向我看了过来。
“你果然,也觉得这是一番怪论是吗,觉得是骗小孩的说法。”
“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觉得你因为烦恼而难以入眠的样子,难以想象。”
听到我这番毫无掩饰的真心话之后,她的脸就像是咬了苦瓜一样微微扭曲了。
“你这人,也变得能说会道了啊。”
我微微缩了缩脖子。
篝火估计已经开始点着了吧。通向神社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无数的光点在摇曳,从远处看去,这就像是一道与天相接的接缝一般。
不久,我慎重地组织起语言,然后说道。
“我,相信哦。钉食大人有另一个脑袋的事,还有关于那个脑袋卧伏的那边土地的事。”
“是吗。我现在可不相信。”
她随口说出的这番话,让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算计了一样。
“我既不是当年那个纯洁得把童话故事囫囵吞枣地听下去的孩子,也并不单纯。没办法让我亲手触碰的东西我都会去怀疑。没办法让我亲眼所见的东西就等同于不存在。那些无凭无据的东西,我是不会相信的。”
对,那些,无凭无据的东西,她就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样,微微张了张唇。
她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因此而变得无事可做的我,开始四处张望了起来。就像刚才看到的那样,大人们的举动显得有点慌张,有的人在大声申斥,有的人在高声发出指示,还有的人则在遵从那些指示行动。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我产生了这种感觉,于是站了起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今晚那个应该已经被钉食大人的使者选出的祭品,现在也还是没到神社那里去报到啊。”
这下说得通了。是这样的话,就算搞出这么大的骚动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听她的口气,这事对她来说不值一提,而我却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虑。
也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这么想着的我,打算加入到大人们的圈子里去。然而正打算动身的我,却被她伸手拦了下来。
“不用担心,已经结束了。”
一脸麻烦的表情站了起来的她,用手抖了抖衣服之后,突然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顺势高举起我的手臂,就像是要让在那边的所有人都听到一样,高声叫了起来。
“喂,让你们找红眼的就是这家伙哦!贪生怕死,隐瞒起自己今天早上被选上的事的,就是这个男人。今年的活祭品就在这里!”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凝视着我们这边。集中在我们身上的,是无数双,正放出锐如针刺的视线的眼睛。在下一瞬间,一股像是被冰袋砸破了心脏一般的恶寒和冲击,袭向理解了她所喊的那些话里面包含的恶意的我。
逃跑的念头都还没从脑袋里冒出来,我就已经被几个男人当场搂住,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大人们一起向我扑了过来,在粗声责问我,殴打了我一番之后,又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