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一片黑暗。这里没有接煤气,照明只能依靠蜡烛或油灯的火。侦探点燃放在壁炉台上的蜡烛块,把烟扔进炉子里,开始了正式调查。他先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接着从钥匙孔窥视走廊。没看到史宾赛的身影,踩着地板的吱嘎作响声逐渐远去。
福尔摩斯回想起他与史宾赛之间的争论。
他只不过提起了「教授」,史宾赛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缩起身子,而且他因自己调查麦可·麦坎的房间被福尔摩斯知道而感到恐惧。
知道英国黑社会真正支配者是谁的人很少。即使是福尔摩斯也是最近才确定有「教授」这号人物的存在。他在贝克街以顾问侦探的名义开业以前,曾研究、分析过许多过去的犯罪,而他很快便发现这十年左右发生了好几起不同以往的大宗犯罪。以钻法律漏洞的手法,巧妙地隐蔽计划中非法的部分,被逮捕的尽是一些底下的小混混。就连那些人都有高明的律师替他们辩护而屡屡获释。怪异的是,这些能看得出有相同法则和某种习惯的犯罪计划首领——也就是能获得最大利益的对象有复数存在。
不久,福尔摩斯得出了结论。有某个人画出大型犯罪的设计图再交给他们。
反复进行调查时,有某个数学教授的存在浮上了台面。黑社会的大人物中,与他有过交集的只有寥寥数位,而那几位心腹们大概也不认识彼此。恶人同伙就算认识,也不知道彼此与「他」之间的连系有多紧密。连对方是否知道「他」的存在也不得不怀疑,就连相互刺探都很危险。他们害怕万一有人告状,危险将会逼近自己——「他」建立了这样的体制。
为什么史宾赛要对「他」隐瞒调查麦坎的事,他如此害怕被知道吗?不是想推测、体察首领的意向,先一步调查麦可的品行,应该说,正是因为违背「他」的本意,才会有此反应。
而这不就表示,「他」——教授本身对麦可·麦坎感到好奇的证据吗?刺探不感兴趣的对象,教授不会介意。麦可的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们?扒窃的本领吗?还是连自己儿子都被蒙在鼓里进行的反社会行动?或是——
福尔摩斯在脑中反刍着史宾赛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语。
——可恶!麦坎这混帐躲到哪去了?只要有那个——
「那个指的是什么呢?」
福尔摩斯拿着蜡烛绕了一圈房间。房里到处都留着史宾赛搜寻的痕迹。墙壁旁的柜子有移动过的痕迹,挂在墙上的廉价风景画不只歪得厉害,嵌在画框里的画还上下颠倒了。甚至连史宾赛的手掌和裤子膝盖下的脏污也没逃过福尔摩斯的眼睛。他可能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想找找看地板下有没有他要的东西吧。
也就是说,史宾赛在找的东西并不是那么有厚度。是可以藏在画框或地板缝隙间的文件或者是照片吗?
从史宾赛发牢骚的样子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没有得到那样东西。福尔摩斯也试着找了一下后便放弃了。麦坎大概带在身上。
麦坎是怎么得到那个东西的?
福尔摩斯斟酌着他手中针对麦可·麦坎这个人的情报。他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以扒窃维生。他甚至掌握了他的过去,他是十三年前某个案件的关系人,同时也是隶属爱尔兰独立运动组织实行部队的杀手。
史宾赛在找的东西,与麦坎从事的血腥活动有什么关连吗?或者是说天才扒手在偶然的情况下从天才犯罪者怀里摸走了他的秘密吗?若是后者,对他们双方都是一种不幸。福尔摩斯淡淡地笑了。
这两个天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公安部的特别爱尔兰支部将以伦敦为中心让众人陷入恐慌的炸弹攻击,全部视为爱尔兰独立运动的暴力组织所干的好事。但福尔摩斯并不这么认为。他看出这几起案件中性质不同的要素。是不是黑社会的某个人利用杀手假装成激进分子,想抹杀掉眼中钉呢?
福尔摩斯耳里捕捉到一阵爬上楼梯的脚步声,微微眯起了眼睛。脚步声在到达三楼前中断,听不到了。侦探从怀里拿出烟盒,叼起烟靠向了烛火。与此同时,陷入黑暗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接着响起手枪击铁扳起的金属声。
福尔摩斯视线动了动,拿开烟,吐着青烟静静地道:
「收起那危险的东西,我手无寸铁。」
出声的同时,他拿起了蜡烛,在烛光下现身。相较于深沉的黑暗,烛光虽然微弱,还是映照出侦探高大的身材与他脸孔的轮廓。
「是福尔摩斯啊。」
麦可啐道。福尔摩斯一将蜡烛朝向对方,就看到黑暗中浮现一张眼神凶恶的脸盯着他。是麦可·麦坎。
「你想干嘛?你这样不是叫非法入侵吗?还是说鼎鼎大名的侦探没空去理会住在这种破烂屋子里的人的权利吗?」
「因为刚才有先来的客人,我也在里面等了。」
「先来的客人是谁?」
「家具店老板。」
「啊啊。」
大概在预料之中,麦可放松了些肩膀的力道靠在墙上。福尔摩斯没错过他的反应,留住脑中,问道:
「上个月,跟踪我三天的人是你吧?」
「只是调查一下你的品行。」
麦可毫不在乎地回答。福尔摩斯望着这个男人,想起了大型肉食性动物。即使动作悠闲从容、不慌不忙,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露出恐怖的利牙,以让人逃不了的速度袭击而来。是个不能轻怱的对手。
「我儿子好像受你关照了,但弄清楚是不是个适合来往的对象可是身为父亲的义务啊。」
「那么,结果你还满意吗?」
「不,完全不合格。快死一死吧,政府的走狗。噢,你否定也没用喔,侦探先生。我也很清楚你哥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