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状况,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太过于一如以往的夜晚。刚才被问到「要不要离开长崎屋」的事情就像是谎言或幻觉一样。
此时拉门敞开,小红回到房间里。在敞开的拉门另一侧,可以看见开着华美樱花的树枝。小红不知何时已长到和少当家差不多的岁数。她换上了成人尺寸的和服,但花朵散落在流水中的图样让人联想到花的结局。
(我该带着小红前往奶奶身边吗?)
坦白说,他心中很迷惘。他确实说过要由自己来守护小红,但他没想到竟然只剩下这种方法。
(难道就因为只有这个对我不方便的方法可想,我就要舍弃小红吗?)
迷惘似乎让他烧得更加厉害,他发出痛苦的喘息。仁吉帮他更换毛巾俊,少当家松了一口气。
樱花已将近盛开,小红看起来却很平静。相较于人类,她是一出生就注定拥有短暂一生的花瓣。少当家难以揣想她的思绪,于是躺着望向小红的方向。这时,柔软的手包覆住少当家发烫的手。
「您还好吗,少当家?」
温柔的声音响起。将被留下的少当家,肯定露出了比即将离去的小红更难受的神情。一想到这里,他就泛起有些苦涩的笑容。
此时。
(啊、啊……难道说……)
一个想法忽地浮上心头。他不禁想坐起身,却咳了起来。
(我明白宽朝法师为什么对大哥们说那些话了。)
这是一件因为有小红在才会感受到的事。是件理智上明白,内心深处却无法接受的事……
「大哥……」
少当家想和两人谈话,也有话想对小红说。然而眼前一片朦胧,迟迟发不出声。
佐助让他将一个苦苦的东西含在嘴里,紧接着被窝突然变得更加柔软,将少当家带入梦乡。
七
到少当家退烧、终于收拾起病榻为止,共花了二天。
自那个因发烧而难以成眠的夜晚以来,家丁大哥们好像忘掉那个话题一样,没有再提起茶枳尼天大人的庭院。
(难道说,大哥们也很犹豫吗?)
少当家也还没有和家丁大哥们谈过那件事。
总而言之,现在是跟小红面对面谈话的时候了。别离的时刻正逐日迫近。
小红看起来又长了几岁,但成长速度比先前缓慢许多。樱花花瓣会维持着美丽的姿态散落。总觉得小红会保持看起来有如少当家姐姐般的年纪,再也不会改变。
少当家总是待在寝室的长火钵旁,与小红谈话度日。小红似乎对此感到十分欣喜,每天都毫不厌倦地跟他谈天。家丁们会为少当家准备许多点心,因此想吃点心的鸣家们也夹杂在其中,长崎屋的别馆始终笑声不断。
就在这些日子的某一个午后,在大开的拉门另一头,浅红花瓣开始乘风飞舞。
隔天,樱花开始如雪般散落,到了连别馆的缘廊都积了一层的程度。见状,开心的鸣家们开始在花瓣上滑行玩耍了起来。
「呀哇呀哇!」
「呀啊呀啊!」
少当家和小红一手拿着茶杯,从房间里看着他们发出笑声的模样。
鸣家们聚集起花瓣,抱满怀从彼此的头上洒下,又很开心地「呀哇呀哇」大喊。小红悠然望着这个景象。花瓣散落在她的和服和腰带上,增添了几许春季独有的浅浅花样。
接着小红静静笑着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吧。
「嗳,少当家。我真的很喜欢少当家喔。」
以前我也有说过,你还记得吗?小红问。她说,我想从诞生到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少当家肯定会是我最喜欢的男子。听到这句话,少当家放下茶碗还以一笑。
「嗯,我记得啊。小红无论何时都会最喜欢我吧。」
少当家说「而我呢」,并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也喜欢小红喔。从小红还小的时候开始就毫无改变,一直都很喜欢。」
听到他这么说,小红羞红了脸,好似樱花花瓣的花心染着淡淡绯红的模样,十分娇柔可人。
「欵,小红,我决定好送给哥哥的结婚贺礼了。」
「哎呀,少当家,你选了什么呢?」
长崎屋很富裕,无论是店面还是家具器皿都由父亲藤兵卫准备好。少当家若要送哥哥礼物,送个包含着心意的小东西就行了。
少当家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约有手掌大小的物品。那是个通体湛蓝的玻璃珠。
「哎呀,好漂亮。这是前几天鸣家们从房间里拿出来的玻璃珠吧。」
她说鸣家在广德寺拿给她看过,少当家点头。
「这是让我跟哥哥重逢、充满回忆的物品喔。」
所以少当家一直珍重地收藏着,但哥哥即将离开,他希望能再次由哥哥带在身边。由于玻璃珠可以当成坠子,他已经决定装在金唐革的荷包上,把这个当成贺礼。
少当家坐在别馆中,久违地举起玻璃珠对着太阳。宛如从深深的水底冲入云香般的湛蓝色,在另一头,可以看见在风中飘荡的花瓣。
「啊,今天真的有好多花瓣飘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