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还坐在院子里发呆。
仁吉赶紧催促道:“你们俩也快回去吧。寺庙虽是被地震震倒的,但周围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要是人们追究为什么会有火烧的痕迹,阿住小姐就麻烦了。”
阿住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此时,尚无人发现荒寺已经倒塌,也没有人过来围观,五人乘机赶紧离开了。
6
谁也不知道阿住是怎么跟花匠父亲说这件事的,总之,几天后,阿住的父亲提着点心盒来长崎屋致谢。他深深地低头道谢之后,就回去了。
在那之后,既没有听说阿住嫁给了别人,也没有听说她和万作结婚了。但是不管怎样,阿住和万作都不会再去找什么灵药了。
捕头和力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了一顿,受了教训,更加安分了。侧塌的寺庙很快变成了耕地,执著于荒寺的狐者异也不见了踪影。天狗的药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反正已无人提及。狐者异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少爷从那以后再没有卧床不起。此刻,他坐在厢房里,穿着棉衣,怀里没有抱汤婆子②,而是搂了几只鸣家,久违地和屏风偷窥男下围棋。伙计们在不需要看护少爷的日子里辛勤劳作,此刻不在厢房。
“狐者异怎么样了?”少爷说着,“叭”地下了一颗棋子。狐者异遭人厌弃,不惜以珍贵的丸药作为交换条件,想要住在荒寺里,但是现在他应该既没有住处,也没有朋友。对面的屏风偷窥男看了看少爷。
“怎么,你还在想那家伙啊?要是被仁吉听到,又该担心了。不管怎样,狐者异就是狐者异嘛。”
少爷看着屏风偷窥男下的一步棋,一脸严肃。今天的棋很难下啊。
“啊呀,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说。你平日里虽然爱开妖怪们的玩笑,对别处的妖怪可从不多言啊。”
“叭!”少爷下的这步棋并不是很重要。今天的棋局就像阴沉的天气一样,战况不太明朗。
“我和仁吉不一样,不爱多嘴多舌,但是关于狐者异嘛……我还没听说过谁跟他沾上边之后,能够免受灾祸的。”
屏风偷窥男又偷偷瞟了少爷一眼。看来听说事情与狐者异有关,屏风偷窥男最担心的还是少爷,因为万一晦气的话,最危险的就是一太郎。
“少爷,你可不要乱来哦。”屏风偷窥男少见地柔声说,“与狐者异有瓜葛的话,会把身边的人全卷进去,让周围的人担心不已。弄不好的话,连命都会搭进去。”
②汤婆子。古时取暖用品,多为铜质扁圆壶。
屏风偷窥男又下了一颗棋。今天他头脑好像特别清醒,神色却很严肃。一提到狐者异,妖怪们总是这副神情。
少爷不经意地把视线从棋盘上挪开,朝板壁看了一眼,然后微微歪了歪头,在小盘子里装上几个大福饼,站了起来。正要下走廊的时候,他忽然捡起地上的红色玻璃镇纸,走到板壁旁边。
少爷轻轻地把盘子放在墙根,蹲下身子看墙的另一面。果然,外面好像有人,可能衣服太短,那人的脚露在外面。
“是狐者异吗?”少爷鼓起勇气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外面站的就是他。那人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离开,可以看到他浅蓝色的衣角。天气这么坏,呆呆地站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的板壁旁边的,肯定是狐者异。
(我已经叫他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如果让狐者异进来,长崎屋可能也会像日限大人和万作那样,被拖进灾难中。仁吉说了,肯定会这样。屏风偷窥男也说了。的确,少爷也亲眼见到灾难接踵而至。他不能阻止灾难发生,但即使如此,他
也没法不理狐者异。
“我把大福饼放在墙角了,你吃吧。还有……”少爷把红色的玻璃镇纸放到盘子旁边,“这个你很喜欢吧?送给你了,拿走吧。”
板壁的缝隙中伸进来一只手。玻璃的光一闪,镇纸很快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大福饼也不见了。
天空乌云密布,少爷感到胸口一阵憋闷。沉默了一会儿,少爷又开口问道:“你今天有地方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狐者异正在吃大福饼,耳边传来咀嚼的声音。少爷好像听见他在说“没有”。
少爷抬头望着天空,咬紧了嘴唇。要是自作主张,伙计们肯定会生气。而且也许这一次不会像平常那样轻易了结。只要事情与狐者异有关,佐助和仁吉都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天气就要转冷了。雨想必也是冰冷的。
少爷感觉到,狐者异正竖起耳朵听自己接下来说什么。
少爷想起了受伤的清七等人。自己跟狐者异说话,可能也会遭受同样的厄运,会让仁吉、佐助、其他妖怪,以及父母和乳娘……许多许多人担心。少爷知道绝不能任意行事。
但是——
从板壁下的缝隙中看到的脚仿佛在瑟瑟发抖。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墙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现在,狐者异孤零零一个人;明天,他也将孤孤单单一个人;后天……他将永远都是一个人吧……
少爷感到泪水已经沿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我为什么哭呢……)
感到孤单、孤零零一个人的,并不是自己。虽说同情狐者异,却只能做一些无情的事。少爷又一次想起了伙计们的面容,猛地握紧了举头。
他静静地对狐者异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
“狐者异,你走到门那边,我会让你进来的,你可以在长崎屋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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