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猫婆婆 犬神的往事

>   (放到店里钱箱的钱……也许就是木偶在表演中赚的钱。但是,那么多钱,光凭表演是不够的,木偶是怎样弄到手的呢?)

  佐助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少爷说过的那句话:「换!换!」

  少爷曾经在杂耍大棚里听到过这句话,而且那之后,呼吸越来越艰难,身体逐渐变硬,不能正常地呼吸,就像木头一样。

  (也就是说,木偶在和人交换身体。木偶们以金钱为代价,正把人的身体占为己有!)

  已经完全变为人形的木偶们,白天仍在努力工作。前些天夜里看到的怪影,大概就是到处走动的木偶。作为将别人的身体占为已有的补偿,他们正往各个商店送金子。木偶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佐助想不通。也许只是因为觉得占有别人的身体有趣,也许是有些木偶想像人那样吃一碗荞麦面条。妖怪们的想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这一点,同为妖怪的佐助最清楚不过。

  重要的是,现在少爷的身体正被一点点掠夺。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身体如果像木偶那样硬的话,就不能呼吸,就会死去,少爷也会像和泉屋和藤屋的老板那样死去!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佐助从黄昏的天空下跑过,身后扬起灰尘。

  6

  天一黑,杂耍就结束了。红彤彤的晚霞光中,许多来看杂耍表演的人陆陆续续从神社院内走了出来。佐助不管这些,径直往里跑。木偶剧表演在杂耍大棚从里边数第二个。

  撩起席子闯入观众席。没有人,光线昏暗。佐助直接进了后台。

  借着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外面的微光,可以看见房间里滚落着几个木偶,还有一些拴着绳子吊在柱子上。箱笼上放着妖艳的公主的头。凶神恶煞地瞪着眼睛的母夜叉,张着鲜红的血盆大口,掖起了衣襟,粘在棉布上的黏糊糊的血在昏暗的光线当中,正从盘子里往下滴,就像真的血一样。

  「木偶的头目是谁?快出来!有话说。」

  声音很低沉。

  真想干脆把木偶们全都打翻在地,然而,这样做并不能保证少爷得救。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回答。佐助从怀里取出长纸条,念起了那首歌。

  「让鬼和佛都变成手里捏的陶器……这是木偶艺人唱的歌,是履行诺言的字据吧?你们的勾当,我都看透了。你们以金钱为代价换取人的身体,究竟想干什么?」

  佐助从怀里拿出了金子,报上店名,将一百两金子放在了箱笼上。

  「总而言之,请就此放过我家少爷。如果不够,我明天可以再拿来。全还给你们。哦,不,我们还可以出更多,加倍奉还也行。」

  他说「拜托了」后,略等了片刻。

  然而,没有回答,也没有声响。好像佐助搞错了,正一个人演独角戏。

  佐助翘起嘴角,捡起一个艳丽的八重垣姬(注:八重垣姬,净琉璃《本朝廿四孝》中的人物,武田胜赖的未婚妻。)偶人,把手放在木偶头上,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再不说话,我就把她砸个粉碎。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们应该感觉得到我不是人吧。」

  突然,他的右脚冷不丁被抓住。低头一看,原来是木偶胜赖,果然是一个冷面小生。尽管是个偶人,在黑暗之中却有一种人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哼,你也不希望她被摔烂吧,实际上我也是。」

  使劲跺一下脚,胜赖就滚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旁边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落落大方的风采,让人不禁想到太郎冠者(注:太郎冠者,广泛应用于大名或武士侍从的名字。),这个已经和偶人有很大差别了。

  「哎呀,你看起来不像木偶,白天负责控制表演的人,好像就是你吧。你是头儿吗?」

  「这里没有什么头儿。我们本来是要变成木偶妖的,没想过变成人,也没想过要变成人做什么事情,只是,有人向我们提出来交换。」

  「居然有人提出要和你们交换?!不是开玩笑吧?」

  「那人说,只要给他所需的钱,就把一只胳膊、一条腿拿来与我们交换。」

  木偶还说,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个商人为什么提这种要求了,但总之,整件事情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这很好理解,在那个人看来,今天比明天重要。

  就这样,木偶们陷入了交易,无法停手。

  「现在表演赚来的钱,已经不够履行和人的约定,所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库房里捡东西。你为什么这样瞪着我?我没说错吧?」

  (这些家伙,如果听之任之的话,走到哪一步才肯罢休呢?)

  木偶们认为自己正一点点成为人群中的一员,丝毫没想过这件事有多么违背情理,因此还在继续壮大队伍,直到被发现为止。

  但是,佐助没有心情担心世上其他人,重要的只有少爷。

  佐助恳求他们无论如何放了少爷,木偶们的回答却异常冷淡:

  「没用的。」

  「这没用的。」

  「没用,因为……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佐助惊愕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约定已经生效了,钱也付了,你的少爷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更改。」

  「你说什么?可是,我们老爷怎么没事呢?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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