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门被拉开了。
「啊,老板娘,给您添麻烦了。」
这次端茶进来的也是老板娘,她为上次田原屋老板的无礼向少爷深深致歉。少爷虽然说着不必在意,但还是忍不住问老板娘,老板是不是一直那样让人害怕。
「他以前并不是那样严厉的人。」千绘夫人尴尬地垂下眼睛,微笑行说,以前在大杂院卖布,只有一个伙计的时候,丈夫很快乐。
「生意越做越大,到通町来开店之后,他对自己和别人,都越来越苛刻。这一两年来,店的规模越来越大,他的怒喝声也越来越叫人害怕……」
这段日子以来,从伙计到掌柜,都会因为老板的一两句话而终日战战兢兢。
「他从来不打人。每次和别人谈起他,大家都会说,没动手打人算好的了,别的地方还有更惨的事呢。告诉别人太可怕了,受不了,别人也不会当真……」
这些话好像积压在她心头很久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但是,少爷听过他的声音,是知道的。我只要一听到他那恐怖的怒喝声,就会窒息。倒不如真的被他打一顿,那样至少还会有人知道……」
因为受不了田原屋老板的脾气,越来越多的下人逃跑了。讲着讲着,老板娘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少爷正担心,走廊上响起慌张的脚步声。很快,纸门被拉开,原来是掌柜。
「出什么事了吗?」
佐助这么问本是人之常情,但气喘吁吁的掌柜僵硬的脸却像涂了粉似的,煞白煞白。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们还回来的被子,忽然哭起来……」
好像是为了印证掌柜的话,走廊下传来一阵骚动。少爷、佐助和老板娘被声音吸引,赶紧来到有些昏暗的店堂深处。
房子的尽头是厨房。田原屋的主屋和仓库的屋檐是相连的,厨房前面有一扇厚厚的仓库门。田原屋的人一个个脸色苍白,围在门前。
原来有个小伙计刚把长崎屋还回来的被子放到仓库的第二层,忽然间听到了哭声,吓一大跳,从仓库里跑了出来。现在田原屋老板还在仓库里检查那床被子。
「把老板一个人扔在那么奇怪的地方,你们想干什么?」
听了少爷的话,田原屋的伙计们都向他投来了乞求的目光。本来店里的人应该到仓库里去,但不知道他们是因为害怕那个奇怪的声音,还是想避开老板,没有人愿意进去。
一太郎在佐助的帮助下,打开了仓库的大门。
7
「就哭了一次,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在仓库的二层,田原屋老板看着叠起来的被子,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
「它并不是一直都会发出声音。我们把它拿过来的时候,它还挺安静的。」
听少爷这么一说,田原屋老板的脸又变得苍白。老板娘千绘在少爷的催促下,也来到了仓库里,但一直坐在楼口。
这个仓库和普通的仓库并没有什么不同,刚进门的地方非常狭窄,里面则堆放着箱子、旧家具和长衣箱。旁边有一段很陡的楼梯,上面的房间是田原屋制作上等被子的地方。
仓库里的房间能避人耳目,很多大店都花心思精心设计,但是在田原屋,这个地方比刚才少爷一行坐的客室还要简陋。在窗户边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蓝色的布头和裁缝工具。对于田原屋来说,做被子是生意之外的副业。但是也有传言说,那些特地向他们订做被子的人要的都是价钱很高的东西,所以应该没少赚钱。
墙边有一个小小的包袱。没看到伙计。在整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床厚厚的被子。
「您想到这个哭的人是谁了吗,老板?」
少爷一问,老板皱着眉说:「我只知道是一个女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仔细一听,又有细细的哭泣声。田原屋老板的身体开始颤抖。但呜咽声很快就消失了。
少爷问呆愣愣的老板:「这床被子是谁做的?」
「是在店里待了一年的阿梅……犯了这样的错,真是对不起。」
听了他的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板娘插嘴说:「你……每次都骂她,那个孩子整天都是眼泪汪汪的。」
老板娘虽然战战兢兢,却是责备的口吻。
田原屋老板回过头狠狠地看着她,说:「你好像对我的做法很不满嘛。」
「不,不只是我,这个家里所有人、所有人……」
「所有人,你说什么?」
田原屋老板皱着眉,怒气冲冲。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面对妻子,他的语气就分外严厉。
「那个爱哭的女工后来怎么样了?」
「逃跑了。」
老板摇摇头。人突然不见,刚开始大家还觉得挺怪异。
「后来听说长崎屋订做的被子有问题,这才明白阿梅不见的原因。」
大家都说,她是知道自己错了,很害怕,所以才逃跑。
姑娘到店里的日子不长,总是在最辛苦的底层,而且必须忍受田原屋老板如打雷般恐怖的怒吼声。大家都以为,阿梅是忍受不了责骂,才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