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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被杀的事你听说了吧?尸体是孔庙附近一位老人发现的。据说那位老人极其虔诚,每天都把孔庙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此惨不忍睹的一幕,偏偏让他碰到了。”
清七说着,转眼就把一个包子吃了下去,紧接着又抓起一个。清七喜欢甜食,更喜欢喝酒。他最近手头有些紧,点心一类食物都比较节制,像今天这样盛了满满一盘茶包子摆在面前,自然是喜不自胜。
“因为死者衣服上印有商号和姓名,所以很快就查清了身份。被杀的是个木匠,叫德兵卫。”
“木匠……”
果然不出少爷所料,被杀的是个手艺人,然而少爷并没开口。事到如今,才把自己目睹杀人现场一事告诉捕头,已经太迟。如果说出来,就会被质问:为什么没有早早向官府报告?结果一定会被狐疑的眼光盯着,问一大堆问题。
“那人生前是木匠师傅,手下管着六个人。虽然多少有些不细心,但似乎是个性情豪爽、手艺精湛的好木匠。为什么被人杀害,目前还不清楚。”
“是不是喜欢赌钱,或者欠人债务……”
“他老婆和弟子赶到现场后,我都问了,好像没有这类事。”
“不然就是为了女人,和谁起了争执?”
“很难想象他会和什么风流韵事扯上关系。年纪比我还大,而且其貌不扬,要是爬到屋顶上,会被错当成兽头瓦。头被砍了下来,就算和平时有些差别,也和美男子相差太远。”
“什么,头被砍了下来?”
听了清七这话,一太郎一下子呆住了。他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那具可怜的尸体,头和躯干是连在一起的。月光之下,清清楚楚看到了和服被血浸湿的样子。如果只是没有头的躯干,不可能看不到。那时,头垂在了肩膀上,对,而且是看向右边松树根的方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少爷端坐着,陷入沉思。
一太郎离开之后,难道有人在漆黑的夜里,特意跑去把已死掉的木匠的头砍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件事实在无法理解。少爷一不说话,日限大人慌了神。他生怕身体虚弱的少爷听了这么恐怖的事感到头晕。然而,一太郎平心静气地问:
“大人,您认为是谁、出于什么动机做出了这样的事呢?”
听了这话,清七放了心,少爷连八丁堀同心(注:负责庶务、治安等事务的下级官员。)大人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在其他地方说办案的事虽不值得赞扬,但说给身体虚弱、不能随便出门的少爷听,不用担心话题岔得太远。一太郎喜欢听外边的事情,以前清七也给他讲了许多自己立功的故事,并没有什么不妥。
“据巡逻的同心大人推断,这是武家试刀(注:指武士杀人来检验刀剑的利钝。)所为。虽然斩杀得不十分利落,但现在武士当中就是有很多家伙,功夫比他们的刀差远了。”
“啊?”
他这样说,少爷不能认同。首先,昨晚看到的那个凶犯手里拿的不是刀,比刀短得多。而且那人也不像是武士。
“即便这样,木匠师傅收工后,为什么会跑到孔庙去呢?无论是工地还是他的住所,方向都差得远啊。”
“会不会是去见谁,正在回来的路上……”
少爷说道。然而,清七却好像不同意。
“他们说,木匠师傅是在大和桥附近一丁目出生、长大的。老婆好像是深川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过昌平桥。但既是木匠嘛,说不定其他地方有活做,有什么熟人之类的。”
“这件事可真怪啊。”
“只是目前不明白而已。”清七有些不服气,那副表情和气势仿佛在说:
“什么?等一等,我现在就把事情的始末讲给你听。”
然而,少爷心里却明白得很。“大人,这恐怕很难吧?”
“打扰了。”
这时,仁吉端来了新换的茶。
“日限大人,您的手下正吾来店里找您了。”
“哎呀,我是不是待得太久了?”
清七赶忙站起身,一看袖子里,仁吉早塞了东西,清七一脸欢喜。不仅如此,仁吉又把用竹皮包着的十来个包子也递了过去,说是给清七夫人的。
“这……可真过意不去。那,少爷,我们回头见。”
刚换的新茶也没工夫喝,清七就由伙计们送出了前门。
看着清七远去的背影,少爷推测出了一件事:从清七吃包子的样子来看,捕头大人的妻子阿崎的身体恐怕还不大好。她自从前些年发高烧以来,就一直时起时卧,病情时好时坏。
总的来说,捕头似乎并不能从同心大人处领取足够的津贴。如果老婆有收入,生活就会宽裕一些。清七的老婆阿崎是女红能手,据说以前很能赚钱。只要有这样的妻子,捕头就不需要收和案子相关的人的好处。也就是说,自从阿崎卧病以后,日限大人在钱方面开始变得越来越吝啬。这样的捕头容易走上敲诈勒索的道路,所以风评不好。清七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干下去,没有受到恶评,完全是因为他的管辖范围是大商号云集的大和桥地界。
(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就全拜托了。)
说这句话时,塞进他袖子里的金币的重量,绝非平常可比。
“大人刚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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