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地狱

  一

  干道整顿完善,各地往来频繁后,人们逐渐明白,各地都有形形色色的特产。品尝当地才能捕获的鲜鱼、当地特别栽种的蔬菜,也成了旅行的乐趣之一。人们开始出外游山玩水,以期待又害怕的心情举箸尝试从未见识过的地方料理。之前我曾见过五名结伴同游的旅客,面对以蝉制成的天妇罗,举筷踌躇的模样。他们以手肘撞着彼此,互相牵制。最后众人一同把菜塞进口中,也没说好不好吃,就只急着喝茶以便将菜咽进肚子里。那一幕着实有趣。

  以我来说,就算有令人意外的菜肴端到面前,我也会尽可能面无表情地吃下去。光凭外表而决定不吃某样食物,是很不应该的事。这是我朋友和泉蜡庵的名言。不管什么料理,都要鼓起勇气一口塞进嘴里。若不这么做,对做菜者很不礼貌。别人送上的料理,要心存感激地吃完。和泉蜡庵在他的书中总不忘写上这句话。

  不过,曾经在某个地区,当地人向我们端上一锅散发强烈恶臭的鱼肉火锅。我与和泉蜡庵光闻到从锅里升起的热气,便快要无法呼吸。热气进入眼中后,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袭来,使我泪如泉涌,顺着脸颊滑落。我们以衣袖遮住嘴巴,互望一眼,彼此在心里告诉对方——吃下这个东西,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你不是说你肚子饿吗?你就尽量吃吧。」

  和泉蜡庵屏住呼吸。将火锅推向我面前。

  「老师!你忘了自己在旅游书上写的话吗?」

  「什么话?」

  「别人送上的料理,一定要吃下肚。你不是每次都会在书上这么写吗?」

  「那得视情况而定。耳彦,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因为你看这根本不像料理,像是在整人嘛。」

  「这种话对做菜的人太没礼貌了!」

  「可是你看这火锅,简直就是地狱啊。」

  我不小心吸入火锅的臭味,然后不由自主地产生幻觉。锅里熬煮的鱼,那遭人大卸八块的肉身,看起来犹如堕入地狱、不断痛苦挣扎的人们。

  最后,我们就像那些面对蝉天妇罗,举筷踌躇的旅人们,在彼此牵制下,同时把料理送入口中。虽然那惊人的臭味教人退避三舍,但味道倒是一吃就上瘾。

  不过,有东西吃就算不错了。在我们走访各地的过程中,曾到过一座村庄,村里的人个个面黄肌瘦。他们的身体瘦得像皮包骨,双眼浮凸,模样古怪至极。应该是遭逢干旱,粮食短缺的缘故。孩子们饥饿难耐,甚至啃起了树皮。而我们就是在路过那个村庄不久后遭到袭击。

  和泉蜡庵是个大路痴,连走在笔直的道路上都会迷路,走到不知名的场所,是个很不适合旅行的人。我是他的随从,负责帮他扛行李,他说话时,我高兴就点头附和,嫌麻烦时就当它是马耳东风。这天,我们正朝宿场町走去时,在山脚的道路上遇见一名因脚扭伤而坐在地上的女子。女子有一对细长的双眼,如同用刀子在脸上划出的两道细缝。和泉蜡庵朝女子肿胀的脚踝看了一眼,取出身上携带的膏药分了一些给她。

  「啊,你们在找寻温泉是吗?」

  女子如此问道。和泉蜡庵说明他是旅游书作家,为了写作而四处找寻温泉。市面上各种做为旅游指南的旅游书应有尽有,但真正博得众人好评的,是对各地温泉有详尽介绍的旅游书。和泉蜡庵受出版商委托,搜集市面上旅游书尚未提及的温泉传闻,并亲自前往探寻,以确认是否真有其地。这次同样也是一趟找寻温泉之旅。

  「既然这样,我知道有一处不错的温泉地哦。」

  听女子说,只要泡过那座温泉,皮肤就会变得光滑,全身疲劳也能就此纾解,可以舒服入眠。只要走进前面的岔路,再往山上的方向走一段路便可抵达。那里有座民宅,向屋里的人询问后,对方便会告诉你们详细的地点。

  我们向女子答谢后,便开始找寻那座温泉。似乎连和泉蜡庵也没听过这个地方有这么一座温泉。如果此事属实,那就太走运了。因为我们发现了一座都城的人们都不知道的温泉。

  但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我们照女子的话转进岔路,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浮云蔽日,天色骤暗。一副风雨欲来之势,这时扬起一阵风,吹动周遭的草木。

  蓦地,草丛里冒出一个像黑熊般的巨大身影。那家伙挡在我们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刀锋有缺口的大刀。不过事实上,这名彪形大汉就算手上没拿武器,光靠空手也有办法宰了我们。他满脸胡髭,看不出脸上的表情。顶着蓬头乱发,身上衣服血迹斑斑。

  我与和泉蜡庵一样,都不是以臂力见长的人。像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我们事前早已说好。

  「我们会把值钱的东西留下。」

  「请饶我们一命……」

  我们将行李卸下,开始向对方讨饶。手持大刀的大汉从刘海缝隙问瞪视着我们,一动也不动。我们双膝跪地,合掌恳求。我甚至因极度惊恐而簌簌发抖。这时,从一旁的草丛里冒出另一个人影。是一名少年。和泉蜡庵放声大叫。

  「危险!」

  少年手中握着一把像木槌的武器,朝我头上挥落。我来不及闪躲,在一阵强烈的冲击下,就此陷入黑暗中。

  二

  指缝间觉得好痒。

  「喂!你不要紧吧!喂!」

  有人拍打我的脸,我就此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昏暗的场所。一名男子窥望着我的脸。他旁边有名女子,神色担忧地望着我。两人皆全身泥泞,似乎已有好几天没洗过澡。两人都是生面孔。

  地面濡湿。我想起身,但顿感头痛欲裂。我紧按疼痛的头部,沉声低吟。鲜血已在发丝间凝结成块。

  「这里是哪里?」

  我如此询问时,再度感觉指缝发痒。仔细一看,一个像白色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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