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丧吉,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应声。
「你在想什么?」
「不,是你想多了。我一直在发呆。打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发呆。」
「那就好。」
「我以前可有没发呆的时候?」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没有呢。你总是一副爱困的眼神,或是因宿醉而苦着一张脸。」
八重似乎觉得滑稽,呵呵轻笑。可能是因为座灯光线微弱的缘故,她的模样看来有点落寞。
和泉蜡庵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是否要和他一同踏上旅程,我至今仍拿不定主意。我并未向八重坦言此事。如果我跟和泉蜡庵走,八重和鼻太郎两人又得相依为命,想必一定很寂寞。好不容易以为一切又回归从前,但现在即将再次失去。明明昨天才刚见面,但我却已开始舍不得他们。感觉如同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彼此身体相连,流着同样的血脉,一旦有人感到疼痛,我也会有同感,如此真切的情感不断从我体内涌现。
铺好棉被后,我们三人一起躺下。熄去座灯后,屋内一片漆黑。八重哼着摇篮曲,鼻太郎就此传出沉睡的鼾声。我与八重望着幽暗的天花板,小聊了一会儿。
「这孩子一直哭着问我爹跑哪儿去了。」
八重在被窝里握着我的手,如此说道。
「所以我告诉那孩子,你爹只是暂时出外旅行去了。不久他就会回来,你一点都不用担心。」
「结果真的就回来了是吧?」
「嗯,没错。」
半晌过后,八重紧握的手逐渐松开。看来她睡着了。我朝眼前的幽暗凝望了半晌,但始终不觉得困,于是我悄悄钻出被窝。我小心不发出声音,将座灯搬往屋外。把它摆在庭院后,我再次回到屋内,捧着那只木工道具的木箱往外走。
满天星斗,夜风沁凉快意。杂树林围绕这座小屋和庭院。风中参杂着草木的气味,令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朝座灯点燃火,从木箱里取出铁鎚和钉子。劈好的木柴堆放在门口。我从中挑选一根大小适当的木柴,将它摆在座灯旁。
我卷起睡衣的衣袖,心中暗叫一声「准备好了」。我左手拿好钉子,立在木柴平坦的那一面上,开始以铁鎚敲打钉子。
叩、叩、叩。
马上就失败收场。在我敲下的瞬间,钉子的前端从木柴表面滑过,没能固定在同一点上。钉子始终刺不进木柴里,好不容易钉出个洞,钻进洞里,却又钉歪了。原本敲打的时候,以为钉子直立,但结果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它斜斜地钉进了木柴里,最后歪曲变形。
以前我曾当过几天木匠。当时我钉的钉子也是变成这个样子,惹来其他木匠的嘲笑和鄙视。连师傅也骂我,像我这样糟蹋钉子,有再多钉子也不够用。同侪们也开玩笑说,我要盖一栋房子所需要的钉子,连屋里都不够放。我想起自己当时那种低落的情绪,全身冷汗直冒。
我拿起第二根钉子,按住木柴表面,举起铁鎚一挥而下。这次试着略微加强力道。
叩、叩、叩。
又失败了。钉子不知何时变成斜向插进木柴里。我叹了口气,槌向钉子,却一时没对准。铁鎚朝我按住钉子的左手大拇指槌落。感觉如同脑中火花迸散一般。骨头没事,也没出血,但痛入心脾。我虽然没发出惨叫,但有好一阵子无法呼吸。我沉声呻吟,泪水直冒,顿时感到悲从中来。我把铁鎚抛向一旁,双脚往地上一摊。揉着手指,仰望星辰,但双眼因泪水而模糊,看不清楚。
「可恶!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一阵风吹来,树叶窸窣作响。待头脑略微冷静后,我逐渐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很不甘心。再度从木箱里拿出第三根钉子,将它立在木柴表面。刚才敲伤的拇指隐隐作疼,连要稳住钉子都很吃力。
叩、叩、叩。
这种事,丧吉也办得到。如果我和他的身体、想法都一样的话,应该也办得到才对。我与丧吉的差异,就只在于有没有八重与鼻太郎的陪伴而已。丧吉有家人等着他养,所以他才能钉好钉子,始终坚持木匠的工作。听说一开始丧吉同样做不好,遭同侪瞧不起。但不管别人再怎么嘲笑,丧吉还是坚持不懈。
第三根钉子又失败了。但我已经比刚才熟练。也许我在挥铁鎚时,把手腕稳住会比较好哦?我拿出第四根钉子。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
八重站在家门口。
「我好担心呢。以为你回到家,只是一场梦……」
「因为睡不着,起来练习钉钉子。」
八重来到座灯旁,望向我的手。在朦胧灯光的照亮下,八重的脸蛋无比美艳。她发现我红肿的手指,秀眉微蹙。
「丧吉,你的手……」
「刚才失败了。我真是没用,始终都钉不好。因为太过疼痛,而变得自暴自弃。」
「你之前也是这样。那时候也是大拇指又红又肿。在半夜里偷偷练习。」
她好像在谈丧吉的事。我朝她颌首。
「嗯,是啊。和那个时候一样。因为我忘了怎么钉钉子,所以想趁现在练习一下。要是不先练习的话,今后就没办法餬口了。」
我如此说道,同时发现自己心中已作好决定。
我将钉子立在木柴上,不让手腕弯曲,以铁鎚敲向钉子。
叩、叩、叩。
钉子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