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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后,若是生前素行不端,便会堕入地狱,这只是传闻。我不清楚是否真有其事。但老妇人似乎相信真有地狱的存在。她那皱纹密布的脸,泪眼涟涟,满是惶恐之色。真教人百思不解。就算她现在无法和她儿子见面,死后不就能见面了吗?难道她认为,自己死后要是堕入地狱,就无法在另一个世界与儿子见面吗?
「不过,刎桥的所在地,你应该还记得才对吧?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以我双腿现在的状况,走山路太过吃力。我曾拜托村民背我去,但他们都很害怕那座不存在的桥。没人肯带我去。」
「我也拒绝。虽说你年事已高,但半夜背着人走山路,太吃力了。」
「我当然不会让您做白工。要是您肯带我去刎桥那里,我会给您一笔丰厚的谢礼。」
「什么!你以为我是可以用钱收买的人吗?」
老妇人似乎深戚羞愧,前额紧贴着地面。
「那么,你说的谢礼有多少?」
不过,我绝不是为了钱才背这名老妇人上山。我是想确认这对母子的亲情。此刻紧贴在我背后的这位老妇人,当她与多年前丧命的儿子重逢时,不知那满是风霜的脸庞会流露何种表情,我很想一观究竟。而且这算是助人义举。这么一来,我日后应该也不会下地狱才对。
不久,前方的浓雾中浮现刎桥的影子。从山崖上的一点往空中水平延伸而去,前端消失在浓雾中。
「那个就是以前存在的那座桥对吧。」
在月光下,可以清楚看见桥的构造。斜斜插进山崖里的无数根木柱,这就是刎木。底下的刎木支撑着上面的刎木。上方的刎木又撑起更上面的刎木,如此一再反复。上方的刎木在下方刎木的支撑下,得以往远方延伸。像这样一再反复,刎木逐渐从山崖往外延伸,就此形成刎桥。真亏前人想得出这种方法。
「啊……!」
老妇人发出畏惧的声音。我来到桥边停下,放下背后的老妇人。往空中延伸而去的巨大刎桥,给人庄严之感。与它的壮阔相比,我和老妇人的身体就像在屋檐下爬行的蚂蚁一般。老妇人紧抓着我的衣服不放。她似乎无法独自站立,不是因为双脚不良于行,而是因为眼前这座刎桥的缘故。
「就是它,那座不存在的桥。很久以前便崩毁,不应该存在的桥。」
「好雄伟的刎桥。是谁建造的?」
「听说是很久以前,村民们和邻村的人一起合力建造。」
老妇人这才松手放开我的衣服。我走近那座桥,伸手碰触它的栏杆。那灰色的老旧木头,像石头般坚硬、冰冷。它不像梦境或幻影那般模糊不明,而是确实存在。
「喂!」
我举起灯笼移至桥上,朗声叫唤。没有回应。雾还是一样浓,不确定桥上是否有人。但确实如传闻所言,感觉桥上有人。从幽暗山崖间吹来的冷冽寒风中,不时传来细语声。不过那或许也是我自己心理作用。
老妇人似乎感到害怕,呆立在离刎桥数步之遥的地方。若是没能和她儿子见面,这趟就算白来了。我理应可以得到的谢礼,也可能就此泡汤。不,这时候钱的事已经不再重要。老妇人若不能与她儿子见面,那就太教人遗憾了。
我试着站在桥上跳跃,桥身既没晃动,也没有会塌毁的迹象,相当牢固。这样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问题才对。
「你在这里等一下。既然都来到这儿了,我就去看一下,把你儿子叫来吧。」
我说完后,留老妇人在原地,开始朝桥上走去。
三
我母亲老早就已过世。她还没老到满脸皱纹,就已早一步因感染风寒而撒手人寰。当时我还小,所以不曾背过母亲。只记得母亲时常哼歌。
我一步步走在刎桥上。四周雾气浓重,宛如走在云中。灯笼的灯光只能照亮我身体四周。桥身宽阔,就算三个人手拉手敞开双臂,恐怕也构不着左右两边的栏杆。栏杆外没有地面。底下是浓雾弥漫的黑暗深渊,深达数丈。
我想起能剧和歌舞伎中,有一部名叫《石桥》的作品。讲的好像是一名僧人想走过一座细长石桥的故事。那座桥通往净土,但是得累积足够的修行资历才能过桥。在那部作品中,好像有狮子登场,展现威武的舞姿。这座桥该不会就是出现在那部作品中的石桥吧?虽然它是木头建造,但就像石头一样硬,所以逐渐让我产生这样的联想。只要别跑出狮子来就好了。
我停下脚步。前方的浓雾出现一道人影。但我马上明白那不是老妇人的儿子。因为人影高大,一看就知道是成人。
「喂,前面有人吗?」
我出声叫唤,但对方没回答。我决定朝对方走近。站在前方的,是一名身穿传统服装的中年男子。男子背有点驼,一副穷酸的农民打扮,表情茫然地站着。怪的是他全身湿透,下巴还滴着水。在桥上形成一摊水,水从他垂放的手臂和手指前端、衣服下摆,不断滴落。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下雨吗?」
我向他询问。男子缓缓摇了摇头,双眼凝望远方。
「那天我溺水……」
男子神色哀戚地低语。他也许在哭泣,但因为原本脸上就湿透,所以看不出是否在流泪。
「溺水?」
「是啊。掉进水里,然后被河水冲走。」
传来滴答水声。
「真是一场浩劫啊。」
「好冷。这里好冷。」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