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有不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过那座桥。不过,不知情走过那座桥的人,都再也没回来过。」
座灯的灯光不像灯笼用的蜡烛那般明亮。在昏暗中,老妇人的神情紧绷,活像一尊雕工粗糙的木雕像。灯油燃烧的气味弥漫屋内。
「我不懂你的意思。那座刎桥到底是怎样一座桥?」
我如此询问。老妇人接着道:
「那座刎桥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塌毁了。但有时到了晚上,又会出现在山崖上。」
和泉蜡庵在座灯旁拿着针线,想缝补我衣服上的破洞。但是看他拿针的动作,实在不像是个中老手。在缝衣服前,他没先在线尾打个结,结果白忙一场。而他也没发现这样的疏失,一直埋头缝补,结果在不知不觉间,针线穿过他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看来,他连缝衣服时,手中的针也染上他爱迷路的毛病。
「蜡庵老师,你放着就好,不用忙了。」
「可是很可惜呢。」
「反正那只是件便宜货。」
和泉蜡庵将针线放在榻榻米上。
「都是因为座灯的亮光太暗,害我看不清楚。」
「蜡庵老师,你白天时还不是一样迷路。所以这和亮度没关系。倒是刎桥那件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如果那位老太太说的话属实,就不能写进旅游书中了。唉,真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决定熄灯就寝。在一片漆黑的房内,传来外头树叶的窸窣声。
「那是桥的幽灵吗?」
我向和泉蜡庵询问。已经塌毁的桥,入夜后出现在山崖上,这不就跟幽灵一样吗?不过,我听说有人见过人的幽灵,却从没听说过桥的幽灵。
我平时住的市町,也有几座大桥。由于是位于平原,当作桥墩用的柱子都立在河中。那是一般的桥,偶尔也会因河上的漂流物撞向桥墩,而使得整座桥就此倒塌。有时断桥的残骸顺流而下,会一并将下游的桥墩也撞毁。由于损毁的情形时常发生,所以需要一笔资金加以维护,导致有些桥甚至会向人收取过桥费。要是损毁的桥都化为幽灵的话,见过幽灵桥的人应该是不计其数。
和泉蜡庵似乎已传出打呼声,没回答我的提问。我也决定睡觉。我闭上眼,一面回想那座浮现在浓雾中的刎桥,一面思索它是否真的存在。要是走过那座桥,会通往什么地方呢?
我睁开眼,外头传来声音。那像是有人踩在沙粒上的声音。我站起身,打开拉门,走向缘廊。刚才那位老妇人就站在门外。
二
夜风冷洌。我背在背后的老妇人一阵咳欺,她的颤动传向我背部。老妇人身子骨轻,不像寻常人应有的重量。我感觉就像背着一具人偶。偶尔会传来老人特有的气味。从水田走进兽径后,月亮被枝叶遮掩,四周变得更加昏暗。我凭借灯笼的亮光前进,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支撑老妇人的身体。山坡上的树丛深处传来像是野兽的叫声。黑暗中,有枝叶摇晃的沙沙声。似乎是猴子。我不予理会,继续前行。和泉蜡庵现在应该还在村长家熟睡吧。
「可否请您带我去刎桥那里呢?」
刚才,老妇人在村长家的庭院里跪着向我请求。
「你是说那座不存在的桥吗?」
「是的。」
「为什么?」
「之前有位和您一样见过那座桥的旅客,说他在桥上看到人影。」
「人影?」
老妇人深深一鞠躬,额头几乎都快贴向地面。
「那座桥塌毁时,死了许多人。」
「是人们在过桥时塌毁吗?」
「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刎木腐朽吧。出现在桥上的人影,肯定是当时丧命的那些人。」
「真的是这样吗?」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那位旅客说过,桥上的人影中,有个孩童的身影。那孩子频频摩擦自己的左臂。」
老妇人沙哑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哽咽。
「那个摩擦左臂的孩童身影怎样吗?」
「我认识那个孩子。他一定是我儿子,因为四十年前,我骂了他一顿,还打他的左臂。」
道路沿着崖边而行。为了避免打滑,我一路上走得特别小心。这时一样浓雾密布,看不清对面的山崖。我背后的老妇人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只有一股暖意从她轻盈的身躯传向我背部。虽然现在眼前一片漆黑,但山崖下似乎有河水流过。我事先脱下睡衣,换上外出服。风吹进我衣服的破洞里,感到阵阵凉意。
「要是当初我没骂那孩子的话……因为他只知道玩,我一时光火,伸手打了他的左臂。那孩子心里不高兴,于是我命他去跑腿。我吩咐他到位于桥另一头的隔壁村,去一位朋友家中拿一个包裹。但那孩子走在刎桥上时,竟突然发生那起意外。当时我虽然人在家中,没亲眼目睹,却听见轰然巨响。那孩子连同刎桥一同坠入深渊,全是我害的。」
「可是,就算你现在前往那座不存在的桥,与你死去的儿子见到面,又能做什么呢?」
「我想求得他的谅解。我丈夫很早就过世了,我料想也不久于人世。若说我人生有什么遗憾的话,就只有那孩子了。他之所以会死,全是我害的。若不能求得那孩子的谅解,我死后一定会堕入地狱。」
「地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