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用手臂卷着袖子、爽利地抹了抹额头。
……真是的,太会对命撒娇了啊,樱子她。
「就这样,烦人的命也终于是回去了。」
她这么故意大声说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继续继续、吧。」
她卷起了宽宽荡荡的和服袖子,将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漆器放到了书桌上。
到了晚上,描金的柳条便会垂落下来,在微风吹拂下摇晃起来,那便是有着如此隐情的一件物品。顺便说一下,栖身于其中的器物之妖,早已被春子所驱除了。然而尽管如此,那个令人不快的作为委托人的拥有者,还是把它当作谢礼的一部分硬塞给了春子。
樱子每天早上像这样铺展在房间中的这些物品,或多或少都有些与这个漆器相同的隐情,又或是春子在“工作”中使用过的术具之类。
比如现在,樱子拿在手中的线装古书,实际上那东西正是记载了藤里流安抚灵物的秘术的书籍。不过对看不懂草书的樱子而言,打开着也就只有作为春子遗物的价值。由于是从不外传的秘传书,若是她准备将之扔掉的话,吾辈是无论如何都不得不瞒着樱子的眼睛阻止她的,不过好吧,仅根据樱子目前为止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没有可能会变成那样的吧。
樱子她,对于她估计应该是春子的东西,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扔掉的。
然而,樱子本身毫无疑问、认为自己是在整理春子的遗品。
但是看样子命并不这么认为啊。即便是这样,樱子也是以自己的方式、认真地打算把有用的东西和不需要的东西区分开来的。
只不过,她的那种标准是混乱的,只有压倒性地、不正常而已。
说真的,拥有者亡故了之后,不需要的东西扔掉就可以了。只要将需要的东西、或者说、认为是极为重要的东西留下来就行了。
可是,那却是做不到的。
要问缘故的话,便是因为樱子她将之作为标准的是「奶奶她,还要用到这个吧?」。
活着的春子是仍然还需要、又或是不需要了,她就是以此来作出判断的。
当然,樱子也是理解了春子的死亡的。
无论是命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要是向樱子询问春子,她一般都会回答已经亡故了。所以不管是与谁对话,表面上都是完全没有不协调感的。
然而在她的心底里,樱子一点都没有承认春子的死亡。
她的脑子分明是知道了的,本人却还仍然在不知不觉中、心里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樱子的行动中就产生了矛盾。
无论思维方式多么正常,由于作为驱使着这种思维的原动力的心、怎么都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便有如缺少了牙齿的齿轮一般,始终都在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了。
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般。
不,从春子死去的那个瞬间开始,樱子的意识或许就真的已经停止了。
——为了、绝对不哭出来。
——为了不让春子担心,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
在春子临终之际,不顾命呜呜呜地哭着,樱子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过。
对着从那还留着安详面容的身体中离开了的、春子的灵魂,仿佛诉说着、被独自留了下来的我是没事的似的,樱子在病房中整整一晚,脸上都挂着没有流出泪水的哭泣般笑容。
——其实分明是很想哭的。
——分明是比谁都更想哭出来的。
所以樱子的心,就那样停止在春子死前的一刻了。
如果哪怕是微微地越过了春子死去的瞬间,她也忍不住不哭出来了。
只要向前迈进哪怕一步,她也一定会流出眼泪了。
为了不哭,樱子的心就只能停留在这里了。
——哭出来的话,明明是没关系的。
就算你哭出来,春子也是绝对不会训斥和责备你的。
甚至正相反,若是春子真的在那个世界看着你的话,恐怕会很担心、不断地忍受着不哭出来的、你的那颗心吧。
……好吧,算了啦。
尽管在吾辈看来是那么的短暂,可在年轻人看来的话,人的一生还是非常漫长的。既然你要停住,就随你想停多久好了啦。
好好品味这种停滞的痛苦之处,以及今后对此的回忆,可能也别有一番滋味吧。
不过命那家伙总的来说,好像还是对你有着种种的担心啊,那个学校什么的也是一样。义务教育是已经结束了,接下来随便你想怎么样好了。
如今春子不在了,无论她本人的心要变成什么样子,都已经是樱子自己的事情,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了。
最近,吾辈是尽量去这么想的。
所以说她这么想收拾的话,就让她去收拾好了。
由于吾辈最近经常在春子的房间里,樱子醒着的时候,就把柜子里那个通往顶棚中客厅的入口牢牢地盖了起来。一般把柜子里的东西拿进拿出的话,应该是不太会发现的。
一点都不知道吾辈这样的想法,樱子还在继续着工作。那些从柜子中拿了出来的、一眼看上去只会当成是普通的旧工具的贵重品、一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