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才沉睡不醒的。可是——”
修格说着,压低了声音。
“这还是一件极机密的事情……其实,陷入沉睡醒不过来的人,好像不是只有一妃娘娘一个人而已。”
“你说什么?”
“殿下,您能保证,绝对不会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泄露给别人吗?”
恰克慕认真地凝视修格。
“我发誓。”
修格小声地说道:
“其实,我每个月会偷偷下去‘扇之下’一次,去见特罗凯。”
恰克慕的双眼睁得圆圆的。
“真的吗?”
“真的。一年前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和特罗凯立下了一个承诺。我们约好了,我教她‘天道’,而她教我亚库族的咒术。要是让‘星之宫’知道我在做这种事情,铁定会把我扫地出门的。我的身边,有很多会因此而鼓掌叫好的人。”
修格别有意味地笑了。
“所以,这真的是偷偷摸摸在进行的知识交流。”
一边说着,修格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跟这位皇太子是同类。身边潜藏着危机这一点,自己大概也跟皇太子一样。
恰克慕握紧修格的手,迫不及待地开始激动问道:
“特罗凯她好吗?还是老样子,讲话很毒舌吗?”
“是的。她精神好到让人无法想像她已经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婆婆。”
“帕尔莎呢?谭达他好吗?”
“虽然我听说暂时见不到帕尔莎,不过谭达他很好。”
恰克慕眼眶含泪,赶忙闭上双眼。发觉到少年的心情,修格淡淡地继续说着:
“我前天才刚碰到特罗凯,那个时候我告诉了她我挂念着的事情。听说在青雾山脉里面的村庄,也有女孩子像一妃娘娘那样沉睡不醒。假设,这是一种会逐渐蔓延开来的情况,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想尽快找机会再去见特罗凯一次,跟她好好讨论看看。”
恰克慕睁开眼睛,定睛望着修格。
“修格……拜托你,以后也要把他们的事情告诉我。”
修格深知恰克慕的心情。
忽然之间,剧烈的后悔在他胸口激荡。
(我太莽撞了。不应该对皇太子讲明一切的。)
恰克慕觉得这种生活——身为皇太子的人生,就像是在没有窗户也没有出口的房间里度过一辈子。此刻,修格开了扇能够从那房间看到外面的窗户。可是,再怎么从窗户往外看,那房间依然没有通往外面的门。
※
得知修格密会特罗凯那天的夜里,恰克慕辗转难眠。各种回忆从眼底浮现出来又逐渐消失。
帕尔莎拿着枪矛摆出架势的英姿。那是一双温暖而干燥,且结实的手。听起来很舒服的低沉声音。在那遭到积雪封闭的山中小洞穴的家里,帕尔莎告诉他的那个悲伤的亲身遭遇。谭达那稳重的声音,好吃的菜火锅。在风会从缝隙吹进来的简陋房子内,跟帕尔莎、谭达与特罗凯四个人一起度过的,那些让人怀念的日子。
(谭达与帕尔莎不晓得怎么样了?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可是,特罗凯说暂时见不到帕尔莎,她是不是又到遥远的某个地方去当保镖了呢。)
恰克慕露出微笑。
(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彼此之间在心底深受对方吸引呀。为什么那两个人会那么笨拙呢?)
虽然微笑着,但表情忽然扭曲,泪水沿着恰克慕的脸颊滑落。
(唉,我好想念他们!)
每当想起再也无法与那些一度有如家人般一起生活的人们见面,内心就会悲痛欲裂。一年过去了,这种心情伴随着心死,一点一滴开始淡化,可是今天听到修格的话,伤口又裂了开来。
(我真不想……当什么皇帝。)
皇帝不是人。一旦成了皇帝,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把恰克慕当人看待了。掏心掏肺,互相亲近交谈般的交往,会变成再也不可奢望的东西。
恰克慕的心底有着深深的绝望。以前,好不容易才解救这种绝望的,是他还是纽卡·洛·恰卡“精灵守护者”的拾获所看到的,纳由古清澈寂静的水底风景。
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什么?——那不是言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东西。他只是在深深的地方感觉到了什么。那种心情,持续支持着他一路走来。
然而,今晚即使是那种思念,也沉重占据了恰克慕的心,无路可逃的痛苦甚至无法得到解救。
在恰克慕沉重郁闷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首歌的旋律,轻快之中,隐藏着无奈的美丽旋律。那是不久之前他在安危一妃的宴会上听到的叙事歌的旋律。
那个旋律,无奈地、慢慢地挑动起他已经碰触不到的憧憬——他想从这呼吸困难的黑暗中逃离,体验曾经与帕尔莎他们一起旅行时的山风。如果能变成灵魂,飞向那个时候……
就在开始走下睡眠坡道的时候,耳朵深处流动着的歌曲旋律,变成了某个人的温柔呼唤声。恰克慕回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远远地看到了,柔软而让人怀念的灯火颜色。恰克慕主动朝着那道光掉了下去。
在不知名的花朵香味中,感受着慢慢被温柔地包覆起来。